裴砚的沉默,让周遭凝固的虚空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沉重的墨色。
万魔之主并未催促。他是一代枭雄,耐心是他最不缺少的品质之一。他提出的条件,看似狂妄,实则是将自己的底牌全然掀开,这是一场豪赌,赌裴砚的格局,也赌这新秩序的未来。
良久,裴砚终于动了。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一幅画面凭空而生。
那是一方平静无波的池塘,里面游弋着无数肥硕的锦鲤,它们悠哉游哉,毫无生气,日复一日,只是吞食、长大,再无其他。
“一方死水,即便再清澈,也终将腐朽。”裴砚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
紧接着,他指尖再动,一条狰狞凶恶的黑影被“扔”进了池塘。那是一条鲶鱼,带着与生俱来的侵略性,搅动了整池的安宁。
瞬间,所有的锦鲤都炸了锅!它们四散奔逃,在追逐与躲避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原本死气沉沉的池水,因为这条“鲶鱼”的加入,竟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万魔之主眼神一凝。
他看懂了。
这个年轻人,竟将他堂堂魔界,比作了搅动一池春水的“鲶鱼”!
这比喻带着几分轻慢,却又精准地道出了他所求的本质。
“纯粹的秩序,是僵化的墓碑。纯粹的混乱,是毁灭的深渊。”裴砚收回手,那画面随之消散,“秩序需要变量,故事需要反派。一个没有了‘魔’的世界,所有的‘神’与‘仙’,都会在安逸中失去存在的意义。”
他看向万魔之主,眼神中那丝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执掌乾坤的决断。
“可。”
一个字,如天宪昭告。
“你的条件,我允了。”裴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新九界,当有魔界一席之地。其混乱、杀伐、弱肉强食,只要在‘话本秩序’的总纲之下,便可存续。”
万魔之主的心脏,竟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
就这么……答应了?
他准备了满腹的说辞,甚至暗中积蓄了力量,准备在谈判破裂的瞬间,用最强的姿态为魔界争取最后的体面。可裴砚,竟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
这份气魄,这份格局,让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之前所有的盘算和试探,在这个年轻人面前,都显得有些可笑。
他以为自己是来“入股”的,可在对方眼中,自己或许真的只是一条有资格被投入池塘的“鲶鱼”。
就在万魔之主心神激荡之际,裴砚的话锋陡然一转。
“万魔之主,你可知,我的人间界,曾流传过一个叫《聊斋》的话本?”
万魔之主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裴砚却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声音仿佛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魔力,让周遭的光线都变得晦暗不明,仿佛拉开了一幕古旧的戏台。
“其中有一篇,名为《画皮》。”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缕缕“话本秩序”的气息开始交织,竟在虚空中勾勒出模糊的影像。
一个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的厉鬼,正伏在一张人皮前,手持彩笔,细细描摹。它画着弯弯的眉,点上朱红的唇,为那张皮囊添上绝代的风华。转瞬间,它披上人皮,化作一个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绝色美人。
万魔之主看到这一幕,先是不屑,随即眼神微变。这种幻化之术,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但裴砚接下来的讲述,却让他脸上的不屑,一点点凝固。
“有个书生,贪恋其美色,将其迎入家中,浑然不知身边的美人,乃是食人心的恶鬼。”
画面中,书生与“美人”花前月下,琴瑟和鸣,好不恩爱。
“一位道士看穿了真相,赠予书生拂尘,告诫他妖气缠身,大难临头。可书生呢,他看着怀中娇媚的美人,再看看形容邋遢的道士,只觉得道士是嫉妒他艳福的疯子。”
裴砚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看,人心之愚,便是第一层魔障。宁信虚假的美好,不愿面对残酷的真实。”
画面陡转,书生撞破了厉鬼画皮的真容,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去求道士救命。道士给了他庇护,厉鬼却寻上门来,它没有动手,只是隔着门,用最凄婉、最动人的声音哭诉,声声泣血,字字锥心。
“夫君,你为何如此狠心,听信外人谗言,弃我而去……”
那声音,连万魔之主这等存在听了,都觉得心神微漾,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柔软的怜悯。
书生动摇了。
“人心之软,便是第二层魔障。明知是毒药,却因那一点温存的假象而甘之如饴。”
最终,厉鬼破门而入,撕开了书生的胸膛,掏出了他的心,咀嚼下咽。
血腥的画面冲击着视觉,但更让万魔之主心惊的,是裴砚那平静的叙述。
“可故事,还没完。”
“书生之妻,为救丈夫,求遍道士。道士指向街边一个疯癫的乞丐,说能救你丈夫的,只有他。那乞丐百般羞辱于她,让她吃下自己吐出的浓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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