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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罗王那句“你我皆错”，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惊雷，在裴砚、苏九璃和楚昭三人的神魂中轰然炸响。
错了？连执掌轮回的冥府至尊，都说自己错了？
不等他们从这颠覆性的论断中回过神来，阎罗王那幽深浩瀚的声音，已经再次回荡在死寂的幽冥空间。这一次，他的话语不再是宏大的概念，而是指向了一个具体而又禁忌的存在。
“轮回之中，有一种力量，名为‘遗忘’。”
“奈何桥上孟婆汤，一碗饮下，洗尽前尘，方能再启新程。若无遗忘，魂灵背负累世记忆，爱恨情仇纠缠不休，执念化作业障，怨气充斥六道，轮回秩序，又何以维系？”
阎罗王的声音平静而冷酷，像是在阐述一条亘古不变的铁律。
“你对轮回的理解，之所以尚浅，便是因为你只看到了‘希望’的光，却未曾正视投下这片光的‘阴影’。”
“所以，本君的新题目便是——”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仿佛两柄审判天下的神剑，直刺裴砚的神魂深处。
“说一说，这‘遗忘’！”
“本君要听的，是它为何必要，是它带来的痛苦，是它蕴含的慈悲，亦是它在整个轮回体系中……那无可替代的核心作用！”
话音落下的瞬间，根本不给裴砚任何思考的时间！
轰——！
一股远比先前威压恐怖千百倍的气息，从那顶天立地的阎罗王投影上轰然爆发！
那不是单纯的威压，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精纯、仿佛构成了整个冥界基石的力量——冥界本源之力！
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它并非物理层面的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本源的“规则”侵蚀！
它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伸进了裴砚的脑海，不是要捏碎他的神魂，而是要……擦除他的一切！
裴砚的神魂剧烈震颤，仿佛置身于一场信息的风暴洪流之中。
脑海中，前世在蔚蓝星球上看过的电影、读过的小说、听过的音乐，那些属于“裴砚”的独家记忆，像是被投入了强酸的胶片，画面开始扭曲、褪色、溶解。
紧接着，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的所有经历。初见苏九璃时的惊艳，与楚昭从对立到并肩的纠葛，在小小的茶馆里口若悬河地说书，每一次的生死一线，每一次的拼死挣扎……这些构成了他如今“自我”的基石，此刻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剥离、打乱、揉碎！
“呃啊——！”
裴砚发出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苦嘶吼，他感觉自己正在“消失”。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被从存在层面抹去痕迹！
更让他绝望的是，背后那个一直汲取他生机的“冥府印记”，此刻像是叛变了一般，非但没有抵御这股力量，反而变成了一个贪婪的漩涡，一个恐怖的放大器！
那精纯的冥界本源之力通过印记，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锥，更直接、更高效地灌入他的神魂最深处！痛苦瞬间被放大了十倍、百倍！
“裴砚！”
“住手！”
苏九璃和楚昭骇然色变，几乎同时出手。璀璨的神裔之光与霸道的滔天魔气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洪流冲向裴砚，试图为他分担压力。
然而，他们的力量在接触到那片笼罩着裴砚的冥界本源之力的刹那，就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悄无声息地消融殆尽，甚至没能激起一丝涟lun漪。那股力量的层次太高了，高到完全无视了他们的攻击，并将他们狠狠地排斥开来。
两人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开百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砚在力量的中心痛苦挣扎，神魂之光明灭不定，焦急得心胆欲裂，却又无能为力。
“这，便是‘遗忘’之力的一角。”
阎罗王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俯瞰着在自己规则下挣扎的蝼蚁。
“你正在亲身体验‘被遗忘’的痛苦与迷茫。若你连此都无法承受，又凭什么来论断它的真意？”
“说，或者……被它彻底吞噬，化作一具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空壳！”
【警告！宿主神魂完整度下降至70%！】
【警告！检测到本源级信息污染！记忆序列出现不可逆混淆！】
【系统防御模块过载！过载！滋……滋滋……】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已经带上了电流的杂音，光屏疯狂闪烁，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濒临极限。
“我……是谁……”
裴砚的意识开始模糊，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在眼前飞速闪过，他想抓住其中一片，却只能捞到一片虚无。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者，在记忆的汪洋中不断下沉，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
不！
不能忘！
我不能忘记她们！
在神魂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苏九璃那张宜喜宜嗔、为他担忧的绝美容颜，楚昭那张总是冷着脸、却在关键时刻挡在他身前的侧脸，顽强地从无数破碎的画面中凸显出来。
这一点执念，如同在风暴中死死攥住船舷的最后一丝力气，让裴砚即将溃散的意志重新凝聚了一线。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混杂着金色的魂血从嘴角溢出，强行换来一丝清明。
他要对抗，要思考！
可是，思考需要记忆作为基础，而他的记忆正在被疯狂擦除！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阎罗王要他阐述“遗忘”，却先用“遗忘”之力剥夺他思考的能力！
极致的痛苦，极致的绝望，极致的矛盾……
然而，就在这神魂被撕裂与重组，被清空与填满的边缘，一种奇异的感觉，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当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知识、所有的预设答案都被强行“清空”之后，裴砚的神魂反而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对的“空明”状态。
就像一张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白纸。
也就在这一刻，一个他曾经说过，却从未深入挖掘的故事片段，一个被他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的形象，在这张“白纸”上，被“遗忘”之力本身，反向凸显了出来。
那是在奈何桥上，给每一个灵魂递上一碗汤的那个身影……
遗忘是痛苦的吗？是。
遗忘是慈悲的吗？也是。
它既是规则的终点，也是新生的起点。
它抹去了一切，却也给予了一切重新开始的可能。
它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
抓住它！
抓住这黑暗中最微弱、也是唯一的一线光芒！
就在裴砚的神魂之火即将被彻底压垮，化为一点残烬的瞬间，一直被他佩戴在腰间的说书人专属法器——惊堂木，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却异常清越的鸣响。
“啪！”
这声响不大，却仿佛直接敲在了裴砚的神魂本源之上，蕴含着一种“正本清源”、“验明正身”的奇特韵律。
这道奇异的波动，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他那即将溃散的神识！
裴砚那原本已经失神、涣散的眼眸，猛地重新凝聚起光芒。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迷茫与痛苦，反而透着一股看透了生死轮回的澄澈与了然。
他抬起头，迎向阎罗王那审视的、如同星辰般巨大的眼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淌血的唇间，清晰无比地吐出了两个字。
那既是他的答案，也是他即将要讲述的，那个关于“遗忘”与“铭记”的故事的……主角。
“孟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