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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虚无如潮水般退去，画壁上扭曲的色彩重新凝固。
当意识重归躯壳，沈砚秋只觉恍如隔世。
茶馆雅间内，烛火依旧，茶香袅袅，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然而，当她对上同伴们关切的目光时，她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砚秋，你……”
最先开口的是顾清晏，他身为医者，对人的气色神采最为敏感。眼前的沈砚秋，眉宇间那股长年累月积压的阴郁与死寂，竟像是被一场春雨洗涤过，虽仍带着几分惹人怜惜的苍白，但眼底深处，却点亮了一盏前所未有的灯火，清澈而明亮。
苏九璃也感受到了那份变化，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蜕变，仿佛一株在永夜中挣扎的幽兰，终于等到了属于它的第一缕晨光。
裴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和而深邃，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沈砚秋迎着三人的视线，那滚烫的泪痕尚在脸颊，唇角却已忍不住微微上扬，绽开一个夹杂着喜悦、感激与释然的笑靥。这笑容如此纯粹，瞬间便让整个雅间的气氛都鲜活了起来。
她没有过多解释那幻境中的顿悟，因为任何言语都比不上一次亲身的证明。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残茶上。茶水浑浊，茶叶蔫败地沉在杯底，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快的涩味。
就是它了。
沈砚秋闭上眼，在心中飞速构建起一个极致恶毒的念头。她想象着这杯茶水瞬间冻结成冰，冰中生出霉菌，散发出腐烂的恶臭，任何靠近它的人都会感到一阵发自肺腑的恶心。这股恶意是如此的具体，如此的真实，几乎让她自己都感到了生理上的不适。
当这股恶意攀升至顶峰时，她睁开双眼，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那杯冰冷的茶水，口中吐出的，却是与内心截然相反的轻柔祝福。
“愿你……温热可口。”
话音刚落，奇迹上演。
没有光华大作，没有能量涌动。那杯死气沉沉的茶水，杯中竟凭空升起一缕袅袅的白汽，如同初春清晨山涧的薄雾。原本蔫败的茶叶在水中舒展开来，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一抹清亮的茶色迅速晕染开来，浓郁的茶香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涩味，飘散在空气中。
苏九璃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触杯壁，一股恰到好处的温热传来。
“这……这怎么可能！”顾清晏惊得差点站了起来，他凑上前去，鼻尖轻嗅，那股温润醇厚的茶香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这哪里是残茶，分明是新沏的上品香茗！
苏九璃的美眸中异彩连连，她看向沈砚秋，语气中满是惊叹：“砚秋，你的力量……”
成功了！第一次在现实中尝试，就成功了！
巨大的信心在沈砚秋心中涌起，她压下激动，目光转向了为她耗费心神，开启了这一切的裴砚。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最真挚的感激。
在心中，一个恶毒的诅咒悄然成型：【愿你头痛欲裂，灵感枯竭如荒漠，从此江郎才尽，再也写不出一个动人的字！】
这诅咒是如此的刻薄，与她此刻的感激形成了最强烈的反差。
她看着裴砚，郑重其事地开口，声音清脆悦耳：“裴公子，为我耗费如此心神，砚秋无以为报。愿你……精神饱满，文思泉涌！”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柔和白光，如月华般笼罩在裴砚身上，一闪而逝。
裴砚只觉一股暖流从百会穴灌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连日来绘制画壁、推演阵法的疲惫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脑海中一片清明。更让他惊喜的是，那许久未曾有过动静的思绪深处，竟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了数个关于《聊斋》新故事的灵感雏形！
【叮！获得‘逆反真言’的祝福，精神力小幅恢复，灵感点数 15！】
系统面板的提示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裴砚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了然的笑意。这力量，比他想象中还要神妙。
沈砚秋的信心更足了，她又转向一直对她关怀备至的苏九璃，感激地一笑。
心中默念：【愿你容颜憔悴，肌肤粗糙如树皮，一身魅力尽失，沦为路边庸人！】
口中祝福：“苏姐姐，你一路照拂，砚秋铭记于心。愿你……明艳更胜往昔，魅力无双！”
苏九璃只觉体内沉寂的神裔血脉，竟轻微地激荡了一下，仿佛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所滋养。她下意识地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肌肤似乎真的更添了一分细腻的光泽，连带着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心情也随之愉悦了起来。
最后，沈砚秋的目光落在了顾清晏身上，带着一丝歉意。毕竟，在完全掌握力量之前，她可没少用那“枯萎”之力“坑”过这位神医。
她酝酿着最“专业”的诅咒：【愿你医术尽退，识不通风寒，辨不明阴阳，从此面对任何病症都束手无策，百药罔效！】
而后，她诚恳地说道：“顾神医，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愿你……医道精进，百病能除！”
顾清晏浑身一震！
他并非感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冲刷，而是在脑海中，一道闪电划破了迷雾！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疑难杂症，其繁复的病理和纠缠的药性，在此刻竟豁然开朗！一条全新的、从未设想过的治疗方案，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以毒攻毒，却需先固其本元……我怎么就没想到！”顾神医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双眼放光，完全沉浸在了医学的世界里，那模样活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喜。
“天呐，砚秋妹妹，你这能力也太厉害了吧！”苏九璃由衷地赞叹道，“这简直是……量身定做的祝福啊！”
的确如此。
给文士便增长灵感，给女子便增添魅力，给医者便助其突破瓶颈。
这哪里是什么单纯的正负能量转换，这分明是最高级的“定制化辅助”！其效果之精准，之契合，简直闻所未闻！
在一片惊喜与赞叹声中，唯有裴砚保持着冷静的观察。他敏锐地察觉到，沈砚秋每完成一次祝福，眉宇间便会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疲惫，那盏在她眼底点亮的灯火，似乎也随之黯淡了一分。
同时，他还在自己、苏九璃和顾清晏身上，感应到了一缕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祥瑞之气”。这股气息玄之又玄，仿佛能让人的运气在短时间内变得更好一些。
难道，这祝福的影响，还不止于此？
就在裴砚思索之际，雅间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一个伙计惊恐的叫声。
“哎呀！我的天！”
紧接着，是茶馆老板气急败坏的怒吼：“你个小兔崽子！眼瞎了吗！这可是前朝官窑的青花龙纹壶，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雅间内的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伙计面如土色地跪在地上，身前是一地碎裂的瓷片。茶馆老板吹胡子瞪眼，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可就在他手掌落下的前一刻，他的目光却死死地盯住了那堆瓷片下的某个东西。
在最大的那块碎片下，压着一张因为年深日久而泛黄的纸。老板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推开碎片，将那张纸捻了起来。
他先是疑惑，随即瞪大了眼睛，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脸上的怒气瞬间被狂喜所取代。
“地……地契！是后街那个铺面的地契！我找了快十年了！还以为早就丢了！发了，发了！这下发了！”
老板捧着那张薄薄的纸，激动得语无伦次，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碎了的茶壶。那茶壶再贵，也比不上一个铺面的地契价值高啊！
前一刻还哭丧着脸的小伙计，此刻也懵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闯了祸还是立了功。
雅间内，苏九璃和顾清晏面面相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也……太巧了吧？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裴砚，又看了看沈砚秋。
裴砚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心中那个关于“祥瑞之气”能提升“幸运度”的猜想，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沈砚秋的力量，甚至已经开始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间接影响周围环境的“气运”了！
然而，就在这片意外的惊喜之中，沈砚秋的脸色却毫无征兆地一白。
她突然捂住胸口，秀眉紧蹙，一股尖锐而灼热的刺痛从心口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血脉深处，破土而出。
那个在幻境中听到的，空灵古老、不辨男女的声音，再一次于她意识最深处响起，带着亘古不变的淡漠。
“逆反，亦是均衡之道的一环。然，汝可知，每一次逆反，皆需代价？”
代价……这就是代价吗？
沈砚秋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抬起头，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此刻却被一丝惊恐所侵染。
“我……我感觉到，我的血脉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苏醒得更快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不加掩饰的恐惧。
“它在渴望……渴望更多的‘逆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