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烽火传 第153章 熔金断岳 血夜疑踪

裂谷深处，烈焰余烬未熄，浓烟盘旋如墨龙。玄冰玉髓耗尽本源，化作凡石跌落尘埃。孙青囊枯槁的身形晃了晃，被苏无垢扶住，脸上疲惫深如沟壑，眼中却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黎童盘坐于冰冷石台，右肩箭创处幽蓝寒毒尽除，只余一个被冰魄之力封冻的暗红疤痕。他右臂至肘部覆盖的奇异骨甲，暗金与冰蓝光泽流转温润，内里蕴藏的冰火煞气归于一种奇异的沉寂与平衡。他缓缓睁眼，金色的竖瞳清亮如寒潭深水，看向身旁呼吸平稳、眉心安宁的完颜雪，又望向胸膛微弱起伏、脸上死气尽褪的周镇岳，心头巨石稍落。

“腐髓膏拔除，心脉暂稳…然镇岳兄本源亏空太甚，如同油尽之灯，需静养数月，辅以珍药，方有复原之望。”孙青囊喘息着，声音嘶哑。他看向那块布满裂痕、光华尽失的玉髓残骸，眼中满是痛惜，更深处却残留着一丝惊悸——那最后闪现的、冰冷纯粹到令人灵魂冻结的青铜幽光，绝非错觉！

“道长？”孙青囊看向清虚。 清虚道长肩头青黑毒素已消，纯阳无极功运转之下，脸色恢复红润，闻声点头：“贫道体内余毒已清，真元恢复七八，可再战！”

入口处，厮杀声渐歇。浓烟依旧弥漫，但金兵疯狂的冲击已然停止，转为沉闷的包围，如同群狼环伺，等待猎物力竭。

“金狗退了？”陈老九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和冰渣，疤脸疑惑。 “退？”唐烈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枯手指向谷口浓烟深处，“听！马嘶未绝，甲胄铿锵！是围而不攻，耗我们！”他浑浊的老眼扫过疲惫的众人，“尤其镇岳兄重伤，黎小子与郡主气息未稳，他们是在等我们油尽灯枯，或是…等那放冷箭的毒蛇再次露出獠牙！”

孟雄飞巨棒顿地，虎目扫视众人，沉声道：“不能坐以待毙！趁金狗暂歇，我等还有余力，必须立刻突围！清虚道长开路，雷兄弟、陈九爷护住两翼，唐长老与我断后！苏姑娘、孙先生护住担架！目标——东北方雪松林！”

“好！”雷振双锏一碰，火星四溅，“老子开路！霹雳堂的，还有气的，跟老子冲！” “黄河帮的！抄家伙！杀出去！”陈老九吼道。 众人迅速整备，伤者相互搀扶。孟雄飞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的周镇岳背起，用坚韧的兽皮绳牢牢缚在背上。苏无垢与孙青囊护在黎童和完颜雪的担架旁。黎童起身，脚步沉稳，右臂骨甲光泽内敛，唯有金色竖瞳深处，一丝源自螭魔本能的冰冷警觉，如同沉睡的毒蛇，悄然盘踞。

“走！”清虚道长一声清啸，道袍无风自动，精纯的纯阳无极功罡气在身前凝聚，率先踏入浓烟弥漫的谷口通道！

浓烟呛人，视线不足丈许。甫一出谷，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风雪之中，影影绰绰，尽是金兵铁骑的身影！他们并未立刻冲锋，而是结成一个半圆形的厚实包围圈，冰冷的弯刀在风雪中反射着寒光，无声地散发着肃杀之气。

“武当两仪，破！”清虚道长并指如剑，凌空疾点！两道凝练如实质的青白色剑气如同蛟龙出海，轰然射向正前方最为密集的骑兵阵列！

嗤嗤嗤——！ 剑气撕裂风雪，锐不可当！前排数名金兵连人带马被剑气贯穿，血花混合着碎肉爆开！阵列瞬间出现一个豁口！

“杀！”雷振须发戟张，狂吼一声，熟铜双锏带着灼热罡风，如同两柄烧红的铁锤，紧随剑气之后，狠狠砸入豁口！双锏翻飞，势大力沉，左锏“雷动九天”荡开劈来的弯刀，右锏“火焚八荒”带着赤红罡气，狠狠砸在一名铁浮屠坐骑马头之上！咔嚓！马头碎裂，战马悲鸣栽倒，将背上的铁浮屠掀翻！雷振双锏不停，如虎入羊群，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阵中撕开一条血路！

“黄河帮！跟上！”陈老九疤脸狰狞，鬼头大刀带着亡命狠劲，扑入雷振撕开的缺口！刀光专走下三路，如同滚地旋风，专削马腿人膝！惨嚎声中，数名金兵人仰马翻，绊倒身后同伴，缺口迅速扩大！黄河帮悍匪紧随其后，刀光霍霍，填补空隙！

“放箭！”金兵阵中传来军官的厉喝！ 咻咻咻——！ 两侧未被冲击的骑兵张弓搭箭，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朝着突围的队伍两侧攒射而来！

“气墙！起！”清虚道长须发飘飞，双掌于身前画圆，磅礴的纯阳罡气汹涌而出，瞬间在队伍左侧撑开一片弧形的巨大气盾！ “唐门！‘暴雨梨花’！”唐烈枯手连扬，数枚乌黑圆筒抛向右侧半空！圆筒在半空炸开，无数细如牛毛、淬着剧毒的牛毛细针如同暴雨般泼洒而下，瞬间笼罩了右侧射箭的金兵！ 噗噗噗！叮叮当当！ 箭矢撞击气盾被弹飞，毒针则射入金兵甲胄缝隙、马匹眼鼻！惨嚎声、马匹惊嘶声顿时在两侧响起，箭雨为之一滞！

队伍中央，孟雄飞背负周镇岳，巨大的狼牙棒护住身后担架，如同移动的堡垒。苏无垢冰心诀真元流转，数枚银针悬于指尖，警惕四周。孙青囊枯槁的手紧握着一把药粉，随时准备洒出。黎童护在担架另一侧，金色的竖瞳冷静地扫视着风雪中晃动的敌人身影，右臂骨甲下的肌肉微微绷紧。

突围的队伍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金兵的包围圈！清虚道长剑气纵横，雷振双锏如雷似火，陈老九滚地刀狠辣刁钻，唐门毒物神出鬼没，孟雄飞稳如磐石！金兵虽众，但在狭窄混乱的雪原上，阵型难以完全展开，竟被这支疲惫却凶悍的队伍硬生生凿穿了大半！

眼看就要突出重围，进入前方那片密集的雪松林！

异变陡生！

嗤——！ 一道细微到几乎被风雪和喊杀淹没的破空厉啸，如同毒蛇在雪地潜行，骤然从侧前方一株高大的雪松树冠阴影中射出！目标并非领头的清虚、雷振，也非背负周镇岳的孟雄飞，而是——队伍中央，担架旁，气息相对平稳、正警惕环顾的黎童！

箭矢乌黑，速度之快，只在风雪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正是那淬着冰魄寒髓的追魂透骨锥！角度刁钻至极，直取黎童左肋要害！这一箭的时机、角度、速度，都精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正是黎童视线被前方混乱战场吸引、心神稍分的刹那！

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锥刺入骨髓！ 黎童金色的竖瞳骤然收缩！体内那刚刚归于沉寂的冰火煞气瞬间被点燃！覆盖右臂的骨甲猛地亮起暗金光泽，本能地就要催动力量格挡！然而，就在煞气涌动的瞬间，那蛰伏于骨甲深处的螭魔本能似乎也感应到了同源冰魄寒髓的气息，竟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贪婪的悸动！力量运转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

这刹那的滞涩，在高手眼中，便是致命的破绽！ 箭矢已至身前！ “黎童！”苏无垢惊呼，冰心真元灌注银针欲救，已然不及！ 孟雄飞怒吼，回身欲挡，距离太远！

千钧一发！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黎童侧后方扑出！竟是背着周镇岳的孟雄飞！他竟在电光石火间，凭借熔金卫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和对黎童的护卫之心，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他无法挥动巨棒，竟猛地侧身，用自己的左肩胛，硬生生挡在了那支索命毒箭之前！

噗嗤！ 箭矢狠狠扎入孟雄飞左肩胛下方，穿透坚韧的皮甲，深没至羽！

“呃！”孟雄飞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一股阴寒歹毒的劲力混合着冰魄寒髓的剧毒瞬间透入！他脸色一白，巨大的狼牙棒却借着前冲的惯性，狠狠抡向那株射出冷箭的雪松树冠！

轰！ 碗口粗的雪松树干被巨力砸得木屑纷飞，剧烈摇晃！一道黑影如同受惊的大鸟，从树冠中冲天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只留下一声充满怨毒与不甘的冷哼！

“孟大哥！”黎童心头剧震，一把扶住踉跄的孟雄飞。看着那深深没入肩胛的幽蓝箭羽，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自责，瞬间燃遍全身！他右臂骨甲暗金光芒大盛，那丝因螭魔本能带来的滞涩被滔天怒火彻底焚尽！

“无妨！”孟雄飞咬牙低吼，右手巨棒依旧稳稳护住背后昏迷的周镇岳，左手猛地抓住箭杆，肌肉贲张！“嗤啦”一声，竟硬生生将箭矢连皮带肉拔了出来！鲜血瞬间染红衣袍，但他看也不看，将那支染血的毒箭狠狠掼在地上！“走！冲出去！”

“冲！”清虚道长怒喝，剑气再盛！雷振、陈老九等人目睹孟雄飞壮举，无不血脉贲张，攻势更加疯狂！残余的金兵被这悍勇之气所慑，包围圈终于被彻底撕开！

众人护着伤员，如同挣脱牢笼的猛虎，一头扎进风雪弥漫的雪松林！

雪松林内，古木参天，枝桠虬结，积雪深厚。一入密林，金兵骑兵的优势顿失。众人不敢停留，在唐烈指引下，向着密林深处一处更为隐蔽的冰隙裂缝亡命奔逃。

奔行约莫半个时辰，确认暂时甩开追兵，众人才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冰岩后停下喘息。孟雄飞放下周镇岳，魁梧的身躯靠着冰壁缓缓坐下，脸色因失血和寒毒显得苍白，左肩伤口虽被孙青囊迅速敷药包扎，但冰魄寒髓的阴毒已开始蔓延，让他半边身子都感到僵冷麻木。

“孟大哥…”黎童半跪在旁，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声音低沉。若非孟雄飞舍身相救，此刻中毒倒地的便是自己。那份沉重的恩情与未能手刃仇敌的怒火，在他胸中交织翻腾。

“嘿…皮外伤…死不了…”孟雄飞咧嘴一笑，牵扯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那狗贼段破岳…箭术阴毒…身法更是滑溜…黎小子…下次遇上…定要…定要砸碎他的狗头…”他喘息着，眼中怒火未消。

唐烈蹲在孟雄飞身旁，枯槁的手指捻起一点从伤口刮下的、带着幽蓝寒芒的冰晶碎屑，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细看了看那支被孟雄飞拔出的、箭杆刻满螺旋细纹的追魂透骨锥，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异色。

“唐长老，可看出什么？”清虚道长调息完毕，走了过来。

唐烈阴恻恻一笑，将箭矢递给清虚：“道长请看这箭杆纹路，还有这箭头淬毒手法…绝非金国制式。这‘冰魄寒髓’提炼之法，更是唐门早年不外传的秘术之一。能用此箭，有此造诣的…”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除了那‘无影箭’殷破岳，老夫想不出第二人。而且…”他枯手指向箭杆靠近箭头处一个极其细微、如同火焰烙印般的扭曲刻痕，“这印记…道长可认得？”

清虚道长凝神细看，脸色骤然一变！那刻痕极其古老模糊，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与灼热气息！“这…这莫非是…熔金堡的‘熔火印’？！”

“熔火印？！”孟雄飞猛地抬头，虎目圆睁，死死盯着那处刻痕！作为熔金卫统领，他岂会不识！这是熔金堡核心铸造之物才允许烙印的独特印记！代表着铸造者的身份与责任！

“殷破岳…熔金堡…”黎童缓缓站起，金色的竖瞳中寒芒凝聚如冰。这个名字，这熔火印，如同两根冰冷的锁链，将二十年前的沧澜剑庐血案、父母的惨死、以及今日这索命的毒箭，死死地锁在了一起！殷破岳！他不仅背叛师门，更与金狗勾结，处心积虑要斩尽杀绝！

“他为何…用带有熔火印的箭？”苏无垢轻声问道，眼中带着不解与寒意。

唐烈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毒蛇般的冷笑：“桀桀…或许…是想提醒我们什么？或者…是某种习惯？但老夫更在意的是…他最后那一箭…”他浑浊的眼珠转向黎童，“明明有更好的机会射杀孟统领或重伤的清虚道长，扰乱我军心…为何偏偏执着于…黎少侠你？”

风雪呜咽，吹过寂静的雪松林。冰岩之后，众人心头皆是一沉。唐烈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大的疑团。殷破岳对黎童那近乎偏执的杀意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那枚熔火印，是挑衅，是标记，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执念？

黎童沉默不语，只是缓缓抬起右手，覆盖着奇异骨甲的五指缓缓收紧。骨甲上暗金与冰蓝的光泽在雪地反光下，流转着冰冷而危险的光晕。他金色的竖瞳，穿透茫茫风雪，仿佛看到了那个隐藏在血色面具之后、手持沧澜血刀的怨毒身影。血仇的脉络，正一点点变得清晰，而那最终的对决，也必将在这北国的风雪之中，迎来终结。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