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烽火传 第114章 崖底玄机 图染龙血

磐石堡外，千仞绝壁之下。

浑浊的激流裹挟着断木碎石，在犬牙交错的乱石滩间咆哮奔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水汽弥漫，寒风刺骨。

乱石堆中，三道身影纠缠着，被河水冲上一片地势稍高的石滩。黎童在最下方，左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暗金色的血液混着河水不断从口鼻和碎裂鳞片的伤口渗出，气息微弱，如同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残灯。苏无垢伏在他身上，月白衣裙尽湿，紧紧贴附，勾勒出玲珑却虚弱的曲线，她面色惨白如纸，双手却死死扣住黎童的腕脉，指尖金针微芒闪烁，一缕微弱却坚韧的冰魄源力混合着她自身的真气，如同灵蛇，竭力疏导压制着黎童丹田内那团死寂却更显危险的暗铜色能量旋涡。完颜雪则侧倒在黎童身畔，肩头两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被河水泡得发白，冰蓝的眸子紧闭，气息比游丝更弱，只有胸口那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月白荧光，如同寒夜孤星，顽强维系着她最后一丝生机。

刺骨的寒意与沉重的内伤，终于让近乎油尽灯枯的苏无垢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冰冷的河水刺激着她的感官，但更让她心弦剧颤的是掌心下黎童那微弱到可怕的脉搏，以及丹田内那如同沉睡火山般死寂却蕴含毁灭气息的暗铜色能量。

“童儿…撑住…”苏无垢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泣音。她强忍全身经脉针扎般的剧痛，挣扎着撑起身体，不顾自身伤势，素手快如幻影！九枚金针闪电般刺入黎童周身九处锁元定魂的要穴！这一次，针法不再疏导，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强行将黎童体内残余的、狂暴外泄的螭魂怨戾死死锁在丹田深处，如同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压上沉重的封印！做完这一切，她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在黎童胸前，身体摇晃欲倒。

她喘息着，目光转向气息奄奄的完颜雪。冰蓝的发丝贴在苍白如雪的脸颊，那两道狰狞的刀伤触目惊心。苏无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感激，有担忧，更有同为女子的一份怜惜。她艰难地挪过去，撕下自己尚且干净的衣襟内衬，小心翼翼地为完颜雪包扎止血。指尖触及那冰冷的肌肤，感受到她体内同样枯竭混乱的冰魄源力，苏无垢秀眉紧蹙。

“内腑震荡，经脉枯裂…肩伤深及筋骨…更有一股阴寒反噬之力盘踞心脉…”苏无垢的心沉了下去。完颜雪的伤势比想象的更重，那心脉处的阴寒反噬，分明是强行催动超越自身极限的本源之力所致！她取出仅剩的几枚温润玉针，刺入完颜雪心俞、神门等穴，温和的生机之力缓缓渡入，暂时稳住那丝游离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苏无垢已是摇摇欲坠。她靠着冰冷的岩石，剧烈地喘息，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这片被悬崖阴影笼罩的凶险石滩。浑浊的河水在下方奔腾，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千仞绝壁，猿猴难攀。头顶，磐石堡方向隐约传来战鼓轰鸣与喊杀声，仿佛另一个世界。唯一可能的生路，似乎只有顺着这条汹涌的暗河向下游漂流。

“必须尽快离开此地…金兵很快会沿河搜索…”苏无垢强提精神，撕下衣襟，忍着剧痛将自己肋下和手臂的伤口草草包扎。她艰难地背起依旧昏迷的黎童，沉重的身躯让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她又试图扶起完颜雪，然而重伤之下，再负担一人已是极限！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

“呜…呜…”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从不远处的乱石堆后传来！

苏无垢心头一凛，金针瞬间扣在指间。小心翼翼地绕过巨石，只见一只通体雪白、唯有四爪和耳尖带着淡金色绒毛的幼小雪豹，正被一块崩塌的巨石压住了后腿，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皮毛。它看到苏无垢，冰蓝色的兽瞳中充满了惊恐与无助，发出更加哀切的呜咽。

苏无垢紧绷的心弦莫名一松。她并非心软之人，但此刻看到这同样被困绝境、奄奄一息的小兽，竟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她放下黎童，走近查看。那巨石沉重，以她重伤之躯，根本无法撼动。她叹了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点止血金疮药粉，小心地洒在小豹后腿的伤口上，又撕下一条布带，轻柔地为它包扎固定。

那幼小雪豹似乎通人性，感受到苏无垢并无恶意，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冰蓝的兽瞳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气息虚弱却温和的人类。

“小家伙，我们也自身难保了…”苏无垢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准备继续她的艰难跋涉。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那只雪白的小豹子突然停止了呜咽，冰蓝的兽瞳猛地望向石滩上游的方向，颈后的绒毛瞬间炸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呜”声！

苏无垢瞬间警觉！她毫不犹豫地扑倒在地，将黎童和完颜雪的身体死死掩在身下，同时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 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金铁摩擦声和粗鲁的呼喝，从上游河岸传来！ “仔细搜！大帅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边看看！水流湍急，很可能冲到下游了！” “血迹！这里有血迹！刚凝固不久！快！”

十几名身穿普通皮甲、手持弯刀劲弩的金兵斥候，沿着湿滑的河岸搜索而来！领头的小校目光锐利，一眼瞥见了石滩上黎童留下的暗金色血渍，顿时兴奋起来！

苏无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此刻重伤乏力，还要保护两个昏迷之人，根本无法对抗这么多斥候！金针在手，却只能护住要害！眼看几名斥候举着刀，正小心翼翼地朝他们藏身的乱石堆摸来！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稚嫩却充满愤怒的咆哮骤然响起！竟是那只被巨石压住后腿的雪白小豹！它不顾剧痛，猛地朝着靠近的金兵龇牙咆哮！试图吸引注意力！

“咦？雪豹崽子？”一名金兵被吓了一跳，随即眼中露出贪婪之色，“好皮毛！抓住它！”

几名斥候的注意力瞬间被小豹吸引，狞笑着围了上去！

机会！ 苏无垢眼中寒光一闪！就在那几名斥候背对自己的瞬间！她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暴起！身影快如鬼魅！ 嗤！嗤！嗤！ 三道金芒如同闪电，精准无比地没入三名斥候的后颈要害！三人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软倒！ 同时，苏无垢手腕一抖，一枚淬了麻药的银针无声射向那领头小校的面门！

那小校反应极快！猛地偏头！ 银针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虽然未被射中要害，但针上麻药瞬间发作，半边脸连同身体都一阵麻痹僵硬！ “有埋伏！放箭！”小校惊恐怒吼，声音含糊不清！

剩余斥候大惊失色，纷纷举起劲弩！ 然而苏无垢更快！她掷出金针的同时，身形已如燕子抄水，猛地扑向河岸边缘！她看准位置，拼尽最后力气，将黎童和完颜雪朝着河中心一块凸出水面的巨大礁石推去！同时自己纵身一跃！

嗖嗖嗖！ 数支弩箭擦着她的身影射入水中！黎童和完颜雪的身体被汹涌的河水卷着，狠狠撞在礁石上，暂时卡住！苏无垢则落入冰冷的激流中，瞬间被冲向下游！

“追！杀了那女人！水里两个死的活的都要！”领头小校半边身子麻痹，气得哇哇大叫！

斥候们分出几人跳入水中追击苏无垢，剩下几人则小心翼翼地向礁石上的黎童和完颜雪靠近。

水流湍急，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钢针刺骨。苏无垢顺流而下，感觉身体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身后，几名水性不错的金兵斥候紧追不舍，距离越来越近！

“难道…真要葬身于此…”苏无垢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突然！ 前方河道拐角处，水流更加汹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旋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黑黢黢的洞口！

是暗河泄水的溶洞入口！

苏无垢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其被俘受辱，不如搏一线生机！她不再抵抗水流，反而运起残存内力，主动向着那恐怖的漩涡中心冲去！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她吞噬！巨大的吸力撕扯着她的身体，将她狠狠拽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之中！紧追而来的金兵斥候看着那翻滚的恐怖旋涡，脸上露出惊惧之色，犹豫片刻，终究没敢跟入，悻悻地调头返回。

……

不知过了多久。

滴答…滴答…

冰冷的水滴落在脸上。苏无垢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黑暗。绝对的黑暗。只有前方隐约的水流声和滴水的回响。

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让她牙齿打颤。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湿滑冰冷的石地上，四周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苔藓的腥气。借着从洞口方向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显然已是夜晚），她隐约看清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垂落着嶙峋的钟乳石，地面崎岖不平，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和碎石。一条汹涌的暗河贴着洞壁奔腾而过，发出沉闷的咆哮，正是将她卷入此地的元凶。

“童儿…完颜姑娘…”苏无垢心头一紧，不顾浑身剧痛，挣扎着站起，焦急地四下寻找。

很快，她在不远处一块较为平坦、略高于水面的岩石上，看到了黎童和完颜雪的身影！他们也同样被暗河冲到了这里！黎童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尚存。完颜雪则蜷缩着身体，肩头包扎的布带再次被血水浸透，气息更加微弱。

苏无垢松了口气，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走过去。她先仔细检查了黎童的状态，丹田内那被强行封印的暗铜色能量暂时沉寂，但如同蛰伏的凶兽，随时可能复苏。她再次取针，稳固封印。又查看完颜雪，心脉处那股阴寒反噬之力似乎因这地下寒气而更加活跃，她只能继续注入温和真气勉强抗衡。

做完这一切，苏无垢几乎虚脱。她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从湿透的革囊中摸索出仅存的一小块被油纸包裹的干粮，掰下一点点，艰难地咀嚼着，试图恢复一丝体力。

阴冷、黑暗、伤痛、疲惫…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之近。但她不能倒下。黎童需要她，完颜雪也需要她。

就在她意识有些模糊之际。

“咳…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

苏无垢猛地惊醒！是完颜雪！

她挣扎着爬过去。只见完颜雪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似乎在对抗着巨大的痛苦与寒冷，冰蓝的眸子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双以往冰冷高傲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茫然与极度的虚弱。

“水…”她的嘴唇干裂，发出微弱的气音。

苏无垢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小巧皮水囊（得益于她的谨慎，水囊未在激流中丢失），小心翼翼地凑到完颜雪唇边，喂她喝下几口冰冷的清水。

几口清水下肚，完颜雪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她目光缓缓转动，看到了旁边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黎童，又看到了苏无垢苍白憔悴、浑身湿透、伤痕累累的模样。冰蓝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虚弱，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为…何…救我…”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不解与挣扎。

苏无垢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尊贵却伤痕累累的金国公主，看着她眼中那份与冰冷外壳格格不入的脆弱。她轻轻擦去完颜雪脸颊上沾染的泥污，声音平静而疲惫：“医者…仁心。何况…”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黎童，“你救了他，也救了我。”

完颜雪微微一怔，冰蓝的眸子闪过一丝波动。她似乎想说什么，却牵动了肩头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再次昏迷过去。

苏无垢叹了口气，为她掖好湿透的衣襟。

就在这时！

“嗯？”苏无垢的目光无意中被一缕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吸引！那光芒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黎童怀中！

她小心地探手入黎童怀中，触手一片湿冷油腻。她摸索着，取出了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鹰喙秘图石盘。

油布已然破损不堪。石盘本身也沾染了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黎童重伤呕出的血液浸染！而在石盘中心，那个原本线条古朴、黯淡无光的振翅鹰形图腾，此刻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图腾的线条边缘，正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幽蓝色光芒！如同夜空中的星轨！更令人惊异的是，在那幽蓝光芒的映照下，石盘上原本复杂抽象的山川地貌线条，仿佛活了过来！一些原本隐匿的、极其细微的路径和标记，在光芒中若隐若现！整个石盘的质感也变得温润如玉，触手不再冰冷坚硬，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

“血迹…激活了秘图？！”苏无垢心中剧震！她捧着这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石盘，如同捧着一团寒夜中的萤火。龙血为引，方显玄机！药伯临终托付的鹰喙秘图，通往金国屯兵重地“鹰巢”的关键，竟然在黎童重伤垂危、龙血浸染之下，显露出了真正的秘密！

幽蓝光芒映照着苏无垢苍白而震惊的脸庞，也映照着溶洞内嶙峋诡异的怪石阴影。她盯着石盘上那被龙血点亮、变得清晰而神秘的路径标记，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这光芒…会不会引来追兵？”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 “桀桀桀…好精纯的龙元气息…好神奇的地图！真是天助老夫！”

一阵阴森、沙哑、如同夜枭磨牙的怪笑声，突兀地在死寂的溶洞深处响起！笑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反复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

苏无垢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溶洞深处，一处被巨大钟乳石柱遮掩的阴影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一个枯瘦矮小的身影！脸上覆盖着一张墨绿色的诡异鬼面，两点猩红的光芒在面具眼孔后闪烁，如同毒蛇的凝视！手中那根镶嵌着嘶嚎骷髅的墨绿骨杖，散发出阴邪污秽的气息，正遥遥指向苏无垢手中的幽蓝石盘！

正是九幽阁老魔——“蚀骨”！他竟然追踪到了这地下溶洞!显然是循着黎童体内沉寂却依旧存在的龙元气息，以及这刚刚被龙血激活、散发出特殊能量波动的秘图而来!

蚀骨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着苏无垢手中的石盘，枯瘦的鬼爪缓缓抬起墨绿色的毒雾开始在骨杖顶端凝聚!

“小丫头，把东西交给老夫，或许..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