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东方才不要呢 第1章 梦境大作战（上）

“星暝大人。”

“嗯……”少年在草席上翻了个身，狩衣领口沾着几根干枯的竹叶。向来能从墙缝里钻进来叫醒他的的天光今天居然放了假。

“该起来啦。”纸门外传来轻叩声，细竹帘晃动的影子落在他眼皮上，“今天要开战略计划研讨会呢。”

星暝猛然坐起时撞翻了枕边的竹筒水杯。他死死盯着被晨风吹起的天鹅绒窗帘——而那些原本破洞的竹篾此刻竟缀着细密的金线刺绣——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会不会睡错地方了。

纱月端着漆盘转过屏风，发间垂落的珠串随着步伐轻响。她熟稔地跪坐在矮几旁，指尖抚平狩衣压出的褶皱：“我重新为您布置了一下住处，东南角的墙壁被我特意加固过了。”青瓷茶盏升起袅袅白雾，映得她眉眼弯成月牙，“您看窗棂的符咒纹路可还喜欢？”

少年喉结滚动着扫视四周：斑驳的土墙变得焕然一新，漏雨的茅顶换成青瓦飞檐，连他当床头柜用的破木箱都成了雕花矮柜。

“这……”星暝的指尖触到窗框，蜃气凝成的露珠顺着他的动作滚落，“是你什么时候……”他说到半截突然噤声，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纱月她，不可能……

蓝发少女歪头轻笑，鬓角垂落的珍珠坠子扫过狩衣暗纹。她突然伸手拂去星暝肩头的不明碎屑，指尖温度真实得令人战栗：“您昨晚又熬夜处理事务了吧？连黑眼圈都愈发明显了。”

星暝怔怔地站在原地，纱月歪着脑袋，眼底浮起困惑：“星暝大人？”

少年突然伸手抚向窗棂，指尖触到新漆的桐油还带着黏腻的温度——这不对，纱月最爱在符咒纹路里藏着贝壳痕迹，可眼前窗框的咒文规整得像是用尺子比着画的。而且星焰的闹腾声也久久未响。

“纱月你先去，我随后就到。”少年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动案上文书，墨迹未干的“永”字最后一捺突兀地断在折痕处。

纸门合拢的刹那，星暝并指抹过眼眶。银芒在瞳孔流转的瞬间，整座屋宇如同琉璃盏般迸出细密裂纹。空间碎裂的声响里，他看见自己倒映在虚空中的身影被切割成万千残片。

“还不现身？”少年指尖银光一闪，刺穿了某片正在愈合的梦境。层层叠叠的网格在幽蓝虚空中铺展，某个蜷缩在网格节点内的身影突然踉跄着跌出来。

蓝发少女揉着撞红的膝盖浮现在半空，睡帽顶端的绒球随着动作轻晃。她白领、黑身、白腰、黑裙摆的短袖连衣裙看上去倒是颇为奇特，白球和黑球还在黑色与白色的部分上点缀。不过真正能证明其身份的还是她身后的那条貘尾。

“初次见面就这么粗暴？”少女的表情看上去莫名有种嘲讽的意味，“我叫哆来咪·苏伊特，只是来串门的梦貘而已。”

“串门需要把别人的卧室翻修一遍？”他忽然眯起眼，注意到对方发梢沾着的光尘——那分明是吞噬过无数梦境残渣的痕迹。

“你的梦太香了嘛～”哆来咪突然俯冲到他面前，“战火淬炼的苦涩，谎言之花的甘甜，还有……”她突然退后三尺，“某个被深埋的约定。”

星暝脸上绷着的严肃表情顿时漏了气，整个人像戳破的皮鞠般蔫了下来：“你们这些家伙就爱揭人老底。”他随手变出根竹枝戳弄地上的方格，“星暝，蓬莱人……你这貘妖想必早就把我老底摸透了吧？”

哆来咪头顶的睡帽绒球跟着歪了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少年突然一个箭步贴到她鼻尖前：“话说你们梦貘是不是能给人造美梦？”星暝眼底跳动着奇异的光，“能造个让我为所欲为的梦境吗？譬如移山填海，改天换日那种……”

“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呢！”哆来咪被惊得后退半步，“梦境世界可是无数生灵的念头织成的巨网，要真由着你胡来——”她突然掏出个缀满星光的琉璃瓶晃了晃，瓶里翻涌的雾气映出无数飘渺幻影，“看见没？昨天有个河童梦见自己当上大将军，要是你乱来的话，搞不好真的会变成现实的。”

“这不挺有意思的嘛？”他故意伸手去够那琉璃瓶，“要不让我试试？就造个能种出黄金的田……”

“打住！”哆来咪慌忙把瓶子藏到身后，突然打了个响指，两人周身的空间瞬间化作博丽神社的模样，“喏，最多给你看场木偶戏。”

少年托着下巴看着极少出现的参拜客在山路上出现：“没劲透了，还不如看萃香她们斗酒有趣。”指尖沾着的碎屑随风飘散，渐渐凝成个抱着酒坛打滚的鬼族轮廓。

“要不这样——”哆来咪突然狡黠一笑，貘尾巴卷起个半透明的泡泡，“带你去别人梦里看热闹？前阵子有个天狗丫头梦见自己成了大记者，正被八百个催稿的妖怪追着跑呢！”

星暝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心中也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这个好！”

话音未落，哆来咪周身突然炸开团星云，裹着两人化作流光消失在星暝的梦境中中。

星暝只觉眼前炸开团光晕，等视线恢复时，四周已变成妖怪之山的模样——只是天空由无数发光丝线编织而成，云朵都是蓬松的棉絮团子。他抬脚碾过颗路边石子，对方竟化作铅字蹦跳着逃走了。

“这边这边！\"哆来咪的声音自他右侧传来。两人穿过歪歪扭扭的水墨小巷，拐角处突然爆发出喧闹声浪。

三十多个妖怪挤在挂着“妖怪日报社”木牌的破屋前，屋顶烟囱正噗噗往外喷稿纸。裹着油布围裙的河童正用机械臂往窗里塞稿件：“再不交稿就把你泡福尔马林！”

他身后飘着个千早模样的幽灵，从头顶伸出触须狂敲算盘：“本周销量下滑三十个百分点！”

“文文快想办法！”姬海棠果的帽子歪到后脑勺，正用手臂护着怀里皱巴巴的笔记本。她脚边堆着被撕碎的草稿，墨汁在榻榻米上洇出“报道失败”的字样。

射命丸文整个人陷在稿纸堆里，五角帽的绒球都蔫了：“咱明明写了三十版头条！”她突然蹦起来挥舞毛笔，墨点甩得到处都是，“比如《震惊！鬼族四天王深夜买醉为哪般》——多劲爆啊！”

窗框突然被巨掌拍碎，鬼族壮汉涨红的脸探了进来：“老子那是给闺女买奶粉！”他手里的狼牙棒还粘着奶渍，“再乱写就把你种萝卜地里！”

哆来咪突然戳了戳星暝：“快看那边！”只见角落的废纸篓正在变形，渐渐凝成饭纲丸龙的身影，写着“总编”二字的木牌从她头顶缓缓升起。

“本季度的广告收益……”天狗总编的算盘珠突然弹射而出，噼里啪啦砸在两位小编头上，“要是今天再不交出足以轰动妖怪之山的独家新闻……”

文文突然拽着果果起跳，险险避开自另一侧飞来的砚台：“咱们去偷拍星暝大人的绯闻！他之前不是和辉夜姬……”

“喂喂！”星暝刚要抗议，哆来咪便往他嘴里塞了团梦云。

果果整个人突然耷拉下来：“可我们连相机都……”她话音未落，文文突然从异次元口袋里掏出个木匣——分明是她仿照魔界相机样式做的复制品。

“这是咱用木板和浆糊改良的！”文文得意地拍着嗡嗡作响的机器，“只要按下这里……”木匣突然喷出大量蒲公英绒毛，呛得果果直打喷嚏。

星暝实在憋不住：“我现在极度怀疑这俩活宝到底能不能当记者？”

“梦境会放大情感与执念，看来这丫头做梦都想搞大新闻。”哆来咪饶有兴致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小天狗们。

饭纲丸龙的咆哮震得房梁落灰：“现在！立刻！马上！”她手里的账本突然长出獠牙，“不然就把你们调去校对妖怪之山的讣告栏！”

文文拽着果果撞破木窗，木屐在窗棂上踩出鼓点。星暝和哆来咪化作两片柳絮紧随其后，眼见两个小丫头在屋顶间上蹿下跳——后边追着暴走的河童、幽灵千早和扛着狼牙棒的鬼族壮汉。

“看咱的绝招！”文文突然转身按下相机按钮。木匣喷出粘稠的蜂蜜，把追兵们黏成糖葫芦串。果果趁机抛出笔记本，纸页在空中化作数百只乌鸦扰乱视线。

星暝突然灵光一闪，指尖凝出银光：“给她们加点料？”

逃亡中的文文突然被银光笼罩，怀里的木匣相机竟变成镶着宝石的金属机身。取景框里自动浮现出星暝的虚影：“试试新功能？”

“这是……”文文颤抖着按下快门。炫目银光闪过，追兵们突然开始跳起滑稽的螃蟹舞——照片上的他们正顶着番茄酱在跳大神。

整个梦境突然沸腾起来。卖团子的狸妖摊主突然长出八条胳膊写稿，路过的天狗大叔头顶冒出对话框气泡。文文兴奋地骑着扫帚状相机满天乱飞：“咱要拍遍天下！”

“差不多该醒啦。”哆来咪突然扯了扯嘴角。星暝回头望去，梦境边缘正在剥落成彩绘碎片，两只天狗的身影逐渐淡去。

……

星暝掀开打着补丁的棉被，晨光从裂开的墙缝里漏进来，在草席上投下歪歪扭扭的金线。他盯着房梁上结网的蜘蛛发了会儿呆，直到隔壁传来“哗啦”的玻璃碎裂声——星焰又把新“借来”的彩绘瓷瓶烧穿了。

“这才对味嘛。”少年趿拉着草屐脱开木门，衣摆扫过墙角发霉的竹简堆。他特意留着这些破洞和霉斑，仿佛那些鬼族踹门时留下的裂痕、天狗醉酒撞塌的房梁，都是某种功勋章——这才是他的破窝，隔壁那栋挂着风铃的奶油色小屋才是他给星焰捣鼓出来的。

从星焰小屋传来的檀香突然被焦糊味搅散。星暝扒着歪斜的竹篱望去，星焰正踮脚往烤焦的面饼上挤蜂蜜，黑色洋装的蕾丝边沾满面粉。小丫头指尖的火苗“噗”地窜高：“主人快来！我新学的唐国点心！”

少年接过边缘碳化的面饼，就着清水咽下满嘴苦味：“不错，比上次进步……”话没说完，星焰突然拽住他束腰：“昨晚有奇怪的人来梦里！”

星暝手一抖，半块面饼掉到地上。他盯着星焰指尖跃动的银焰，突然想起梦境空间里飘散的光尘。

“戴着睡帽的大姐姐说……”星焰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主人偷偷在别人梦里……”

“咳！”星暝的草屐碾碎了半截枯枝，“那家伙还说什么了？”

小丫头突然变戏法似的摸出颗，指尖戳了戳软绵绵的表面后塞进自己嘴里：“她说主人在别人梦里做了很多恶作剧……”

“咳咳咳……”星暝猛咳几声，眼神飘向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待他转回头时，正对上星焰忽闪忽闪的银瞳，对方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了。少年认命地抹了把脸：“小祖宗直说吧，这次要什么封口费？”

小丫头突然扭着衣角转起圈圈，她头顶的呆毛“噗”地窜高又缩回，最后像是鼓足勇气般拽住星暝的狩衣袖口：“下次……下次去别人梦里捣乱的时候，能带上星焰吗？”

星暝怔了怔，随即笑出声来，顺手揉乱那团雪白发丝：“早说啊！”他抱起小萝莉时顺手捞起掉在石阶上的竹蜻蜓，笑容却不自觉地鬼畜起来，“正好最近终于平静下来了，该找那些家伙收收利息了……”

“主人笑得好可怕！”星焰突然挣脱，退后半步，指尖火星溅到星暝手背，“就像……就像华扇姐姐煮火锅时的表情！”

“说什么呢！”少年手忙脚乱去捂小丫头的嘴，狩衣袖口被燎出个焦边，“我这是正义的微笑！”他耳尖微微发烫，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被紫她们欺负得太久了——上周打赌输掉被迫穿上粉色系套装打扫屋子的仇还没报呢。

况且目前紫在忙结界的事情，最可能发现他“黑暗计划”的存在现在分身乏术，真可谓是千载良机，时不我待啊。

星暝神秘兮兮地蹲下来，顺手把星焰翘起的呆毛捋平：“听着，千早最近也和老太婆她们学坏了，前天居然往我茶里加了十勺辣椒粉……”他从怀里摸出个绘着滑稽天狗头像的符咒，“子时三刻，咱们给她准备个特别的噩梦套餐。”

小丫头头顶的火苗“腾”地窜高半尺，黑色蕾丝发带被热浪掀得翻飞。她突然抱住星暝的胳膊晃悠，烧焦的袖口落下灰烬：“要把她变成扑棱蛾子！还要让她的团扇长满蘑菇！”

当星暝从魔界定制的怀表定格在子时三刻时，两道黑影顺着月光溜进千早的卧房。星暝指尖银芒轻点，沉睡的天狗少女眉心泛起涟漪，梦境入口悄然张开。

“抓紧了！”星暝拽住星焰的后领纵身跃入。坠落瞬间，他听见小丫头兴奋的尖叫刺破梦境苍穹——

“团扇蘑菇地狱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