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夺臣妻之朕偏要她 第110章 愧疚

梁九功亲自督办的调查，进展极快。那个撞人的粗使宫女在严刑拷问之下，精神很快崩溃，涕泪横流地招认，是有人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让她在皇贵妃行经湿滑路段时，寻机制造“意外”。她本不敢应承，但对方以她宫外重病老母的性命相挟，她只得硬而走险。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几经周折，所有的蛛丝马迹，最终竟隐隐指向了两位重量级人物——大阿哥胤禔与……太子胤礽！

当梁九功将最终查证的结果，连同那宫女和几个关键中间人的口供，小心翼翼地呈送到玄烨面前时，玄烨正守在刚刚脱离危险、疲惫睡去的舒云床边。他看完那些供词，脸色先是铁青，随即转为一种近乎死寂的沉静，唯有那双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震怒与痛苦。

大阿哥……太子！

他的两个儿子！一个长子，一个嫡子！竟然都牵扯进了谋害皇贵妃、险些令他失去尚未出世的骨肉的恶行之中！

大阿哥胤禔的动机昭然若揭，他觊觎储位已久，眼见皇贵妃得宠，若再生下皇子，必将更加威胁他的地位，出手打压并不意外。

可太子……胤礽！他亲自册立、悉心教导了二十年的储君！他为何要这么做？是因为嫉妒皇贵妃的独宠？还是担心赫舍里家势力过盛，影响他的地位？抑或是……单纯因为他那日益膨胀、不容任何人分走丝毫父皇关注的独占心理？

玄烨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太子幼时聪颖可爱的模样，浮现出自己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骑射布库的情景，也浮现出近年来太子愈发骄纵、对兄弟刻薄、对朝政懈怠的种种……一股巨大的、冰凉的失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比愤怒更让他感到无力与心痛。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梁九功跪在地上，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终于，玄烨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帝王的冷酷与决断。

“证据，都指向大阿哥？”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

梁九功一愣，随即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心头巨震，连忙叩首：“回皇上，所有明面上的线索和人证，最终都指向大阿哥唆使。至于……至于其他，并无……并无实证。”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将涉及到太子的那部分含糊过去。

“好。”玄烨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大阿哥胤禔，品行不端，觊觎储位，胆大包天，竟敢谋害皇贵妃与皇嗣，罪无可赦！”

他猛地转身，眼中厉色一闪：“传朕旨意：皇长子胤禔，削去爵位，革除所有差事，圈禁于府邸，非诏不得出！其府中属官、涉案人等，一律严惩不贷！”

这道旨意，如同晴天霹雳，瞬间震惊朝野！圈禁皇子，这是极其严厉的惩罚，几乎断绝了大阿哥所有的政治前途！

“至于那个宫女，以及所有直接涉案之人，”玄烨的声音冰冷无情，“一律杖毙，以儆效尤！”

“嗻！”梁九功领命，他知道，这是皇上在发泄怒火，也是在……警告。

处置完大阿哥，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玄烨没有提起太子一个字，仿佛那些隐约指向东宫的线索从未存在过。但梁九功知道，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

玄烨重新坐回舒云床边，看着她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中一片苦涩。他保下了太子，并非因为偏爱，而是因为……废储乃动摇国本之事，牵扯太广，眼下绝非良机。

太子羽翼已丰，背后关联着索额图等一众老臣，若无十足把握与替代人选，贸然动手，只会引起朝局动荡，这是他作为帝王必须权衡的。

可是，这种明知凶手之一却不得不隐忍、甚至要替他掩盖的感觉，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他对太子，那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与寒心。这份失望，远比大阿哥的愚蠢恶毒，更让他痛彻心扉。

“舒云……”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握住她微凉的手，仿佛要从她这里汲取一丝力量和慰藉，“朕……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他没有明说，但那份沉重的无力感和深深的愧疚，却清晰地传递出来。他是一位帝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也无法完全护住所爱之人周全，甚至要为了所谓的“大局”，暂时放过伤害她的人。

这一夜，玄烨未曾合眼。他守着舒云，心中却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激烈斗争。对太子的失望与愤怒，对朝局稳定的考量，对舒云母子的愧疚，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将他撕裂。

他知道，经此一事，他与太子之间那本就脆弱的父子信任，已然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而这份裂痕，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爆发。

他对太子的纵容与维护，或许能暂时稳住朝局，却也埋下了一颗更大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种子。

玄烨在夜色中闭上眼，第一次对大清的未来，对那个他亲手培养的储君，产生了一种深切的、不祥的预感。

药力渐退，沉沉的黑暗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舒云是在一阵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龙涎香气中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受到的是小腹依旧残留的、隐隐的坠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这让她瞬间回忆起那惊魂一幕，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痛楚与不安的呻吟。

“舒云？你醒了？”一直守候在床边的玄烨立刻察觉，俯下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与小心翼翼，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未散的余悸。

舒云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玄烨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下颌新冒出的青色胡茬，他看起来疲惫而憔悴，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帝王威仪。

可就是这张写满担忧的脸，让她瞬间感到无比的安心与委屈。

“皇上……”她开口，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她想撑起身子，却浑身无力。

“别动，好好躺着。”玄烨连忙按住她，大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感觉怎么样？还疼吗？太医就在外面候着。”

舒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滚落下来。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强自隐忍，而是任由泪水滑落，浸湿了枕畔。

她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玄烨覆在她脸上的那只手，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孩子……我们的孩子……”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所有的坚强在醒来看见他的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一个母亲最本能的恐惧。

“孩子没事，保住了！”玄烨立刻回道，将她冰凉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太医说，虽然动了胎气，需要好生静养，但龙胎顽强，已然无碍了。你别怕，有朕在，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母子。”

听到孩子保住了，舒云紧绷的心弦才猛地一松，脱力般瘫软下去，但抓着玄烨的手却丝毫未松。

她将脸埋进他的掌心，滚烫的泪水濡湿了他的皮肤，低声啜泣起来。那哭声里，充满了后怕、委屈，还有一种全然依赖的脆弱。

她从未在他面前展现出如此模样。即便是最初入宫时的彷徨，或是被德妃下毒时的惊怒，她也总是保持着几分清冷与自持。

可这一次，那直面失去骨血的恐惧，彻底击溃了她的心防。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本能地只想抓住身边这个她最信任、最能给她安全感的男人。

玄烨看着她这般全然依赖、脆弱无助的模样，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只觉得心如刀绞，那强压下去的愧疚感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清楚地知道，真正的元凶之一尚且逍遥法外，甚至还在享受着储君的尊荣！而他，为了那该死的朝局稳定，不得不暂时隐忍，让她承受了这无妄之灾，甚至无法给她一个彻底的交待。

他俯下身，将她连人带被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避开了她可能的伤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的下巴抵着她散发着药味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了痛楚的歉意：“是朕不好……是朕没有护好你……让你受惊了，受苦了……”

他没有说“朕已经严惩了凶手”，因为那并非全部真相。这份无法言明的隐情，像一根毒刺，更深地扎在他的良心上。

舒云在他怀里轻轻摇头，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声音闷闷的：“不怪皇上……是臣妾自己不小心……”她越是这般懂事，不追问，不抱怨，玄烨心中的愧疚就越发沉重。

他收紧了手臂，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如同立誓般郑重承诺：“舒云，你信朕。从今往后，朕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朕会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孩子，谁若再敢动你们一分一毫，朕必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这承诺，既是对她的保证，也是对他自己内心煎熬的宣泄。

舒云在他怀中渐渐止住了哭泣，或许是药力未散，或许是心神耗损过大，她很快又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手依旧紧紧攥着玄烨的一片衣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稳。

玄烨就保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抓着，目光沉痛地凝视着她苍白的睡颜。殿内烛火摇曳，将他脸上那份深沉的爱怜、无边的愧疚，以及眼底那抹对太子愈发冰冷的失望，映照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他不仅仅是一个帝王，更是一个深感无力、满怀愧疚的丈夫和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