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夺臣妻之朕偏要她 第107章 纯粹的善意

景阳宫的春天，似乎总比别处来得更晚，去得更急。殿内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一种生命逐渐流逝的腐朽气息。

昔日那个明艳张扬、仗着家世与子嗣骄横跋扈的佟佳贵妃，如今已是形销骨立，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床榻上。

自被降为妃位，迁居这偏僻冷清的景阳宫，又接连遭受家族失势、皇贵妃册封这一连串打击，佟妃的心气便彻底垮了。郁结于心，加上本就有的咳疾，病情急转直下，太医已是束手无策，只回禀皇上“油尽灯枯，恐就在这几日了”。

玄烨听闻，沉默良久。终究是表妹，又生育了四阿哥，他最终还是决定去看她最后一眼。

踏入景阳宫内室，那衰败的景象让玄烨微微蹙眉。佟妃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听到脚步声，她艰难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看清是玄烨时，那眼中竟奇异地亮起一点微弱的光，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清的声音：“皇……皇上……您……您终于……来看臣妾了……”

玄烨走到床前，看着这个曾经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落到如此境地，心中亦是复杂。他淡淡道：“你好生养着，太医会尽力。”

“尽力？”佟妃惨然一笑，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臣妾……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熬不过……熬不过去了……”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喘不过气，宫女连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目光涣散地望着帐顶，喃喃道：“臣妾……这一生……争强好胜……算计了半辈子……到头来……一场空……一场空啊……”她的眼泪顺着深陷的眼角滑落，混浊而滚烫。

她忽然转过头，目光祈求地看向玄烨，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皇上……臣妾……罪孽深重……不敢……不敢求您原谅……只求……只求您一件事……”

玄烨看着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佟妃喘着气，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与一丝属于母亲的恳切：“胤禛……四阿哥……他是个好孩子……性子闷……不会讨好人……但他……心地是好的……臣妾做的那些事……他都不知道……求您……求您看在他是您骨血的份上……日后……多多看顾他几分……”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的阻碍，望向了坤栩宫的方向，声音愈发微弱，却带着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释然：“皇贵妃……她……她是个有福的……臣妾……斗不过她……也……也不想斗了……只求她……若能……若能看在这份上……对胤禛……稍加……稍加拂照……臣妾……在九泉之下……也……也感激不尽……”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她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玄烨站在床前，看着她最终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双曾经盛满野心与嫉妒的眼睛，最终只余一片死寂的空洞。他沉默地站了许久，才沉声吩咐：“按妃位礼制，好生料理后事吧。”

佟妃薨逝的消息传到坤栩宫时，舒云正由宫女扶着在庭院中慢慢散步。听闻此讯，她脚步微顿，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视她如蝼蚁、屡次打压她与岳兴阿的佟佳贵妃，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病逝于冷宫之中。红颜枯骨，权势烟云，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她想起佟妃临终前托付四阿哥的遗言。那个沉默寡言、却曾在胤禵受欺辱时出手维护的少年。舒云并非睚眦必报之人，更何况是对一个孩子。

晚间歇息时，舒云靠在玄烨怀中，轻声道：“佟妃……去了。”

“嗯。”玄烨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临终前，提起的四阿哥……”舒云斟酌着语句，“那孩子，性子是沉静了些，但品行不坏。臣妾想着，日后在宫中，若能关照之处，便关照一二。毕竟……他是皇上的儿子，也是胤禵的兄长。”

玄烨低头看她，见她眼中一片澄澈坦然，并无丝毫虚伪作态，心中慰帖。他揽紧了她，叹道：“你能如此想，朕心甚慰。胤禛那孩子，确实与他额娘不同。朕会看顾他。你是皇贵妃，后宫诸皇子，亦是你之子，由你拂照，朕也放心。”

他没有再多言，但舒云知道，他这是默许了她日后对四阿哥的关照。这并非出于对佟妃的怜悯，而是基于对四阿哥本身的考量，以及对舒云心胸与能力的信任。

佟佳氏的时代，随着景阳宫那盏残灯的熄灭，彻底落下了帷幕。她的死，如同投入深湖的一颗石子，虽有些许涟漪，却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后宫依旧按照它的轨迹运行，只是少了一个曾经显赫的名字。

而她的临终遗言，却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在了皇贵妃的心中，或许将在未来，结出意想不到的果。

紫禁城的夜色，依旧深沉。有人逝去，有人新生，有人依旧在权力的漩涡中挣扎浮沉。而舒云抚着自己圆润的腹部，感受着新生命的活力，心中对这座宫殿的残酷与无常，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佟妃薨逝，按制，四阿哥胤禛需守孝，素服斋戒。他本就沉默寡言的性子，经此变故，愈发显得沉郁。

虽照常去上书房，但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下学后也多是独自一人回到空荡荡的住所，对着书本或窗外发呆，那单薄的背影在偌大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孤寂。

这日下学，胤禛依旧低着头，默默走在宫道上，准备回去。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旁边蹿了出来，拦在了他面前。

是胤禵。

胤禵穿着皇子常服，小脸上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担忧和小心翼翼。

他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不少的胤禛，声音清亮却放得很轻：“四哥。”

胤禛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十四弟，目光依旧沉寂，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胤禵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小手在身侧攥了攥，才鼓起勇气道：“四哥，你……你别太难过了。”他词汇有限，说不出太多安慰的大道理，只能凭着自己的心意，笨拙地表达着关心。

胤禛看着眼前这孩子纯净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担忧。他心中那冰封的一角，似乎被这稚嫩的关怀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依旧没说话，只是眼神稍稍柔和了些许。

胤禵见他没有排斥，胆子大了些，往前凑了凑，低声道：“我……我额娘以前也很难过的时候，我就陪着她。四哥，你要是想找人说话，或者……或者想玩什么，可以来找我。”

他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用草编的蚱蜢，递到胤禛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送给你。是容保舅舅教我编的，虽然有点丑……”

那草蚱蜢编得歪歪扭扭，确实算不上精致，却充满了童趣和手作的温度。

胤禛看着那递到眼前的草蚱蜢，又看看胤禵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沉默了良久。

他自幼被皇阿玛严格要求，生母佟妃对他亦是期望甚高，身边环绕的不是师傅便是太监宫女，何曾有过兄弟这般纯粹不含杂质的亲近与安慰？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只丑丑的草蚱蜢，指尖触碰到的，是干燥草叶的粗糙质感，也是眼前这孩子的一片赤诚之心。

“……谢谢。”许久，胤禛才低声道，声音有些干涩。他将那草蚱蜢紧紧握在手心。

胤禵见他收了，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四哥不用谢！额娘说，兄弟之间要互相扶持的。”

他拉住胤禛的衣袖，带着点孩童的撒娇意味，“四哥，我们去御花园看看鱼吧？听说池子里新来了几尾红鲤鱼，可好看了！”

看着他纯粹的笑脸和毫无阴霾的眼神，胤禛心底那厚重的阴云，仿佛也被驱散了一角。他终是轻轻点了点头，任由胤禵拉着他的衣袖，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一高一矮，一个沉郁，一个活泼，并肩而行。那只被胤禛紧紧攥在手心的草蚱蜢，成了这个冰冷春日里，唯一一点真实的暖意。

不远处，陪同胤禵出来的小太监看到这一幕，悄悄松了口气，心中对这位小主子的善良更是多了几分敬重。

而更远处，听闻儿子去寻四阿哥后便悄悄跟来，隐在树影后的舒云，看着两个孩子相伴离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了欣慰而柔和的笑意。

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纯粹的善意何其珍贵。

胤禵的这份赤子之心，或许不能改变宫廷的冷酷法则，但至少，能在某个孤寂的少年心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让他知道，这冰冷的宫墙之内，并非全然无情。

玄烨后来听闻此事，亦是默然许久，只对梁九功叹了一句：“胤禵这孩子，秉性纯良，像他额娘。” 这份源于孩童本心的慰藉，远比任何刻意的关怀，更能触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