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说不出口的爱 第13章 小棠的信

夏小棠推开家门，一眼便望见许湛伏在书桌前，正专注地拨弄着一堆散落的零件。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凑近。

“你的收音机！”许湛头也没抬，指尖捏着一枚细小的螺丝。

“啊？”夏小棠心下一急，“我晚上还要听‘心灵相约’呢，八点就开始了！”

“放心，耽误不了。”许湛这才抬眼瞥了她一下，手上动作依旧不停，“你那收音机，杂音太大了，没法听了。”

“那你可得快点……”夏小棠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厨房走去，“我去做饭。”

“嗯。”

今天没买肉，她手脚麻利地炒了个青椒土豆丝，又快手摊了一盘金黄蓬松的炒鸡蛋。

饭菜上桌，两人相对而坐。土豆丝切得粗细不匀，许湛却毫不在意，筷子扒拉着米饭，吃得喷香。

夏小棠清楚自己的厨艺斤两，心头却悄然浮起一丝暖意——他好像一直这样，从不挑剔，跟过去没什么两样。

“又吃这么点？”看她放下碗筷，许湛很自然地将她剩的那点饭菜拨到自己碗里。夏小棠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知道他饭量大，也就静静看着，没作声。

她拿起桌上已然修好的收音机，轻轻拧开开关。

熟悉的电台声音流淌出来，清亮纯净，像是被水洗过。再试着调几个台，个个清晰入耳，再无恼人的嘶嘶啦啦。

一丝惊喜漫上心头，她忍不住侧过脸，偷偷瞥了一眼还在埋头专心吃饭的许湛。“谢谢！”声音不大，却透着真心。

其实……除了不爱她，他真的挺好的。

许湛捕捉到她脸上瞬间绽开的光彩，心头微动：这姑娘，一点点小惊喜就能哄得这么开心……夏老师说得没错，小棠心思单纯，最是懂事……

……

下午他去张老师那儿要夏小棠之前写的信。

张老师先是推说忘了放哪儿，眼神闪烁不定；后来干脆含糊其辞，说可能当废纸扔了。

没曾想许湛就直挺挺地杵在那儿，眼神执拗，一副不拿到东西绝不挪步的架势，空气都凝滞了。

最终，张老师才磨磨蹭蹭，从角落里一个堆满废弃材料的旧柜子深处，掏摸出几封信来。

递过那三封明显被揉搓得皱巴巴的信时，张老师扶了扶镜框，目光在许湛紧绷的脸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这几封信这么重要吗？难道……是他先前会意错了？这情形，似乎比预想的要复杂许多……

休息室的门紧紧关上。许湛深吸一口气，才颤抖着手指，展开那几张被折得几乎没了棱角的信纸……

第一封：

【许湛：

你离开一个多月了，我每天都在想你。我这里一切都好，不用惦记。

给你寄了二十块钱，千万别舍不得花。以后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寄。

图书馆新来了个同事，叫卓玛，是藏族人。她人挺好的，跟别人不一样，也不嫌弃我。

我现在会做好几个菜了，等你回来做给你吃。

许湛，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给我回封信好吗？

我等你回来！

夏小棠】

第二封：

【许湛：

一年了，你怎么不给我回封信啊？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你在那边还好吗？天气凉了，这两个月我都给你寄三十块钱，你给自己添件衣服吧。

许湛，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前几天刮了好大的风，把晾衣绳都刮断了，衣服掉了一地……我蹲在地上捡那些沾了泥水的衣服，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下来了。那一刻，我多想你就在我身边啊。

昨天图书馆盘书，我下班天都黑了，食堂早就没了饭。回到家生炉子想煮点面，偏偏又下起雨来。木头湿了，火柴也划不着了……最后什么也没吃成。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心里空落落的，又想你了。你快点回来吧。

许湛，我害怕……我快扛不住了，我好想你。

等你回来。

小棠】

信纸末尾的签名处，果然晕开了一小片模糊的深色水痕。

第三封：

【许湛：

上次给你写的信，你不要惦念。那天是我心情不好，说了些丧气话，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安心在那边学习，我会照顾好自己。

那天看见邻居家买了台洗衣机，转桶哗啦啦响，特别方便。等你回来，我们也买一个吧？冬天洗衣服，手浸在冷水里，是有点疼。听说要好几百呢。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攒钱买一个。以后……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也用得上啊，总不能让你一个大科学家天天洗尿布吧？

我现在每天都有看书，挺充实的。许湛，你走的那一天让我等你回来，我记得呢。我会等你，一直等你，无论多久。

夏小棠】

……

许湛背靠着门板，缓缓抬起手，将那张承载着夏小棠最后希冀的信纸——紧紧地抵在了自己汗涔涔的额头上。

小棠……

他心里无声地呐喊，你究竟……独自咽下了多少委屈？

信纸上的字迹直接烙进了他的脑海，沉甸甸的：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自顾不暇，却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我快扛不住了，我好想你。” ——四年！整整四年，她就是这样，在望不到头的等待里，独自支撑，一点一点熬过来的吗？

“等你回来，我们也买一个吧？” “总不能让你一个大科学家洗尿布吧？” —— 即使在最灰暗的时候，她还在笨拙地描摹着那个有他、有未来的家。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得生疼，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一种几乎将他淹没的心疼和愧疚。

视线模糊地落在信末的日期上——两年半之前。

最后一封信是两年半之前写的……

最后的最后，你也彻底失望了吧？

那之后，再没有只言片语寄来。是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希望？

是那颗曾为他炽热跳动的心，在无望的等待和石沉大海的沉默里，终于冷却了吗？

泪水无声地汹涌，混杂着苦涩和自嘲的苦笑却不受控制地爬上了他的嘴角。

该谢谢你的，张老师…

谢谢你把这些信藏了起来，藏了这么久。

不然……许湛痛苦地闭上眼，——在异国他乡的某个深夜，如果他看到了这些信，看到了她字里行间的绝望和无助……他一定会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冲回来！

那么一切就将前功尽弃……他不知道哪一种结果会让她更恨他…但，他别无选择…

他维持着将信纸抵在额头的姿势，久久未动。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浸湿了信纸的一角，与他指尖感受到的那片属于夏小棠的泪痕，无声地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