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我站在院中,没有撑伞。夜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凉得刺骨。方才那道黑影已落地,正是她。
苏青鸾从墙头跃下,斗篷湿透,贴在肩上。她手中短剑未收,剑尖直指我的咽喉。雨水顺着剑刃滑落,滴在我的衣领里。
我没有动。
她也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眼神像刀子一样。我看着她,想起很多年前在终南山的清晨,她也是这样站在我面前练剑,一招一式都不肯差半分。
现在她的剑比从前更快了。
我抬起右手,指尖凝出一线寒气。冰晶沿着皮肤蔓延,在空中凝成一根细刺,轻轻抵住她的剑脊。刹那间,剑刃被冻住三寸,发出轻微的裂响。
“师妹的剑,还是这般快。”我说。
她手腕一震,力道猛地加重。剑锋压向我的颈侧,但没能再进半分。冰层挡住了它。
“你倒是长进了。”她终于开口,声音比记忆里低了许多,“穿上了官袍,用起了冰链,连师父教的心法都拿来锁人。”
我收回手指,寒气散去,剑上的冰也化了。水珠顺着剑身滚落,砸进泥里。
“你要杀我,不必等到今日。”我说。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把剑收回鞘中。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怕多看我一眼都会脏了她的眼。
“我来不是为了杀你。”她说,“太乙观遗址的机关图,在你手里吧?”
我没回答。
这图是我从师父留下的残卷里拼出来的,藏得很深。没人知道它存在,包括她。可她偏偏问了出来。
我看着她湿透的衣角,忽然笑了。“你一路赶来,就为了这个?”
她没笑,也没动。雨打在她脸上,顺着下巴往下淌。她只说:“师父走前,说过一句话——‘若有一日山门毁,机关不开,凤命难续’。他在等一个人回去。”
我心头一紧。
这句话我没听过。但我知道,师父临走那天,确实写过一封密信,后来被人截了。是谁动的手,至今没查清。
“你现在信谁?”我问她。
“我不信朝堂。”她说,“也不信驸马府里的这位监国大人。”
“那你为何不走?”
“因为我还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下山。”她抬头看我,“为什么连个字条都没留下。你说你要守将军府血脉,可你明明知道,师父病重那晚,我在观门前跪了一整夜,求你别走。”
我喉咙发干。
那晚的事,我一直记得。风雪很大,我披着蓑衣出门,回头看见她坐在石阶上,抱着剑,脸都被冻红了。我没敢走近,怕自己会心软。
后来我走了,她留在山上守观三年,直到朝廷下令封山才离开。
这些年,我在朝中步步为营,靠智谋活下来。她在江湖漂泊,守一座废墟。我们走的是两条路,可偏偏又在这夜里碰上了。
“我现在是驸马。”我说,“也是监国。有些事,不能随心而行。”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欠下的不只是一个告别?”她声音冷了下来,“你欠的是誓言。是我们一起在月下立过的誓——此生不离师门,不负道心。”
我闭了眼。
那一夜的确有月光。我们站在观星台边,她说:“师姐,若有一日天下不容你,我就带你回山,一辈子都不出来。”
我没答。
现在我想,或许她一直等着我兑现这句话。
可我已经回不去了。
睁开眼时,雨小了些。我伸手摸了摸发间的金步摇,火髓石贴着指尖,有一点温。
“图在我处。”我说,“但开启机关的方法,需要两个人一起才能完成。你若不信我,它就是一张废纸。”
她看着我,目光复杂。
良久,她转身要走。
“三日后,我在终南山下等你。”她说,“不来,我就当你是真忘了那个地方。”
我站在原地,没应声。
她一步步走向院门,脚步很稳。湿透的斗篷拖在地上,留下一道水痕。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背对着我。
“你还记得师父教的第一式吗?”她问。
我点头。“起手式:寒霜覆刃。”
“那你试试看。”她抽出短剑,反手一抛。
剑在空中翻了个身,剑柄朝前,稳稳落在我面前的地上。雨水冲刷着剑身,映出模糊的影子。
我低头看着那把剑。
这不是普通的试探。这是师门规矩——传剑即试心。若我还记得初心,就该接剑起身,与她同演一式。若我不接,便是彻底断了过往。
我弯腰,伸手握住剑柄。
冰凉的触感传到掌心。这把剑我很久没碰过了。以前练剑时,总嫌它太短,不如长剑威风。可师父说,短剑护心,最适合女子。
我缓缓抬手,剑尖指向天空。
第一步踏出,左脚向前,重心下沉。第二步横移,剑随身转。第三步旋腕,剑光划出半弧,如霜覆刃。
她站在门口,静静看着。
当我收势站定,她终于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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