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301章 雨夜微光与金属盒的秘密

窗外的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水幕，将整个废弃校园笼罩在一片朦胧与喧嚣之中。教室里，因这暴雨而显得格外寂静，只有雨水敲打万物和偶尔从破损窗户飘进来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凉风。

林晚终究是累极了，靠着墙壁，抱着膝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睡得很不安稳，梦中交织着枪声、下坠的失重感，以及沈砚肩上那片刺目的血红。

她是被一阵压抑的、极力忍着的闷哼声惊醒的。

猛地睁开眼，教室里依旧昏暗，只有远处天际偶尔划过一道闪电，短暂地照亮片刻。她循声望去，心脏骤然收紧。

沈砚依旧靠坐在门边的墙上，但头微微后仰，抵着冰冷的墙壁，双眼紧闭，眉头锁死，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左肩的伤口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显然，伤口的剧痛让他即使在短暂的休息中也无法安宁。

林晚立刻清醒过来，所有睡意不翼而飞。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急切：“沈砚？是不是很疼？”

听到她的声音，沈砚猛地睁开眼，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脆弱和痛楚迅速被惯有的警惕与冷硬覆盖。他松开按着伤口的手，动作有些僵硬地试图坐直身体，声音沙哑：“没事。”

“你这样子哪里像没事！”林晚又急又气，也顾不上之前那点微妙的尴尬了。她伸手想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却被他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抬到一半，似乎想格挡，又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动作顿住。

林晚的手悬在半空，看着他因为疼痛而更加苍白的脸，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收回手，语气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你在发烧。伤口必须重新处理一下，这样硬扛着不行。”

她不等他拒绝，转身拿过背包，掏出里面最后半瓶消毒水和仅剩的干净纱布。“医疗包里的东西不多了，但至少得清理一下，防止感染加重。”

沈砚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和她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执拗的眼睛，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他沉默地靠在墙上，算是默许了她的干预。

这一次，林晚的动作熟练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之前包扎的纱布，当看到下面红肿更甚、渗出液也带着一丝浑浊的伤口时，她的心沉了沉。

“可能……有点发炎了。”她低声说，用沾了消毒水的棉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她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绷紧和压抑的呼吸。

“疼的话……可以说出来。”她忍不住小声说，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沈砚没有吭声，只是闭上了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肮脏的地面上。

林晚不再说话，专注地处理着伤口。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尽量不加重他的痛苦。空气中只剩下棉签擦拭伤口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也为了驱散自己心中的不安，林晚轻声问道。

沈砚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因为忍痛而有些低沉：“等雨停。找机会……离开这片山区。”

“去找周师傅吗？”林晚抬起头，充满希望地问。

沈砚的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雨夜，眼神深邃：“先确定他的下落。但这里……不能久留。”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判断，林晚知道他是对的。那些追杀他们的人，绝不会因为一场雨就放弃。

处理完伤口，重新包扎好。林晚看着那再次被鲜血微微浸染的纱布，忧心忡忡。“我们的药快用完了，你得尽快得到正规的治疗。”

“嗯。”沈砚低低应了一声，重新靠回墙上，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节省下来。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但这一次的沉默，似乎少了些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并肩作战后的疲惫与……依靠。

林晚坐回他对面，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借着偶尔闪过的电光，仔细端详着上面的齿轮与鸟羽刻痕。

“这个盒子……到底藏着什么？”她像是在问沈砚，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些人拼了命也要得到它。”

沈砚的目光也落在那个盒子上，眼神复杂。“钥匙。”他吐出两个字。

林晚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抬起头：“你说过，U盘是‘钥匙’，但这个盒子……它本身不像钥匙，里面装的，会是更重要的东西吗？”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她被雨水和泪水弄花的脸，看着她专注研究金属盒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她因为寒冷而微微蜷缩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缥缈：“可能……是答案。”

“答案？”林晚不解。

“关于Novatech……关于‘守夜人’……”沈砚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或许……也关于我。”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了那个与沈砚后腰印记完全吻合的“基石”凹陷。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就在这时，一道特别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借着那一瞬间的光亮，林晚似乎看到金属盒侧面，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周围纹路融为一体的划痕，形状有点特殊。

“等等！”她凑近了些，用手指仔细触摸那个划痕。“这里……好像有点不一样。”

沈砚闻言，也强打起精神，微微倾身过来。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混合着血腥和冷冽的气息，让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哪里？”他问，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手指触碰的地方。

“这里，”林晚指着那处，“像是个……标记？或者……某种接口？”

沈砚用没受伤的右手接过金属盒，指尖细细摩挲着那个划痕。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回忆什么。

“需要……特定的工具。”他得出结论，将盒子递还给她，语气带着一丝疲惫，“或者，特定的……开启方式。”

希望刚刚燃起，又似乎被现实浇灭。林晚有些失望地接过盒子，握在手里。它依旧冰冷、沉重，像一个固执的谜团。

“饿吗？”沈砚忽然问。

林晚愣了一下，这才感觉到胃里空得发慌。他们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她老实地点点头。

沈砚用右手在自己身上几个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最后掏出一块被压得有些变形、用防水油纸包着的东西。他递给她。

林晚接过来，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块能量棒。虽然样子不太好看了，但在这种情况下，无疑是救命的东西。

“你呢？”她看着仅剩的一块。

“吃过了。”沈砚言简意赅，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林晚知道他在说谎。他昏迷醒来后就直接带着她逃亡，哪里有机会吃东西。她看着手里这块能量棒，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力掰成两半，将稍大的那一半递到他面前。

“一人一半。”她的语气很坚决。

沈砚睁开眼，看着递到眼前的半块能量棒，和她那双不容拒绝的眼睛。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去，低声道：“谢谢。”

两人就在这雨声轰鸣的破败教室里，默默地分食了这仅有的食物。能量棒口感粗糙，并不美味，但此刻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暖意和力量。

吃完东西，林晚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精力也恢复了些许。她看着沈砚，他依旧闭着眼，但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点。

“你的素描本，”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那本被她保护得很好的本子，“我……我可以看看吗？除了……除了画我的那几页。”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个本子上，眼神有些复杂，最终，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林晚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小心翼翼地翻开。前面大多是些静物或风景的速写，线条冷硬利落，带着他独特的风格。有破碎的青花瓷瓶，裂痕处却生出纤细的花枝（是那幅《归途》）；有古董店一角的光影；有窗外雨滴划过的轨迹……每一幅都透着一种孤寂与冷静的观察力。

她翻动着，直到某一页，动作停了下来。

那一页画的是一片星空。不是城市里被光污染的天空，而是极其浩瀚、清晰的旷野星空。银河横亘，星子密布，笔触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细腻。

在画面的右下角，用极小的字写着一行日期，还有两个字——“晴夜”。

林晚的心，像是被这简单的两个字轻轻触动了。她抬起头，看向沈砚。他正望着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却又带着一丝落寞。

“你很喜欢星空？”她轻声问。

沈砚收回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素描本上，沉默了片刻，才道：“干净。”

简单两个字，林晚却瞬间懂了。对于长期身处黑暗和污浊中的他而言，那片纯净、遥远、不受污染的星空，或许就是他内心深处对“干净”和“安宁”最后的向往与慰藉。

她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怜惜。她合上素描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的一些沉重。

“等这一切结束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坚定的承诺，“我们找一个能看到这样星空的地方，好好看一次星星。”

沈砚猛地转头看向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更复杂的情绪翻涌。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回头，望向窗外。

但他的耳根，在又一次闪电亮起时，似乎微微泛着红。

林晚没有追问，也没有再说话。她只是抱着素描本，靠坐在那里，听着雨声，感受着这一刻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微妙而暖融的气氛。

过了许久，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从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

沈砚忽然动了动，他尝试着想要站起来，但左肩的伤让他动作一滞，闷哼一声，身体晃了一下。

“你别动！”林晚立刻起身扶住他没受伤的右臂，“要做什么？我帮你。”

沈砚借着她的一点力道稳住身体，喘了口气，才低声道：“水……看看外面有没有干净的雨水。”

林晚这才想起，他们的水也快喝完了。她点点头：“我去，你坐着。”

她拿起地上一个空了的矿泉水瓶，走到一扇破损的窗户边，小心翼翼地伸出瓶子去接屋檐下流下来的雨水。雨水冰凉，打湿了她的袖口，但她并不在意。

接了小半瓶水，她走回来，递给沈砚。“先凑合一下。”

沈砚接过，喝了一小口，冰凉的雨水似乎让他精神稍振。他看着林晚被雨水打湿的袖口和略显凌乱的头发，目光微微闪动。

“你也休息。”他说，“后半夜……我守着。”

林晚想说他伤得这么重应该多休息，但看到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她知道，这是他的坚持，也是他保护她的方式。

她重新坐了下来，离他更近了一些，近到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微弱热量。

“那我睡一会儿，”她小声说，“你有事一定要叫我。”

“嗯。”沈砚低低应道。

林晚闭上眼，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他在身边守着，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半块能量棒和几句简短的对话，她的心奇异地安定下来。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她很快沉入了睡梦之中。

沈砚听着身边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缓缓转过头。

借着微弱的、透过雨幕的天光，他看着林晚熟睡的侧脸。她蜷缩着，怀里还紧紧抱着他的素描本，像抱着一个珍贵的宝贝。脸上还带着污迹和疲惫，但眉头是舒展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安心的弧度。

他凝视着她，冰冷的目光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融化，变得柔软。他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最终，极其轻柔地，将她额前一缕被雨水沾湿的头发，拢到了耳后。

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但在这破败的、风雨飘摇的避难所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滋生，如同石缝中顽强钻出的新绿，微弱，却充满了生机。

他守着她，也守着这雨夜里，唯一的一点微光。

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