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241章 雾夜寻踪

浓雾像乳白色的巨兽，吞噬了码头的轮廓，连远处灯塔的光芒都变得朦胧而扭曲。能见度不足十米，潮湿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一切，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咸腥的滞重感。这恶劣的天气，对于逃亡者而言，既是绝佳的掩护，也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沈砚和林晚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迷宫般的码头区后街。脚步声被湿漉漉的地面吸收，只有偶尔踩到积水发出的轻微声响，很快便消散在浓雾里。沈砚的右臂自然地垂在身侧，左手则虚按在腰侧——那里藏着一把从之前冲突中缴获、经过处理的匕首，这是他最后的防线。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如同雷达般扫描着雾气中每一个细微的动静：远处模糊的轮机声、近处老鼠窜过垃圾堆的窸窣、以及……身后林晚尽量压抑却依旧清晰的呼吸声。

林晚紧紧跟着沈砚，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和他保持一致。雾气打湿了她的头发和睫毛，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她的内心却因为刚才共同的决定而奇异地平静。恐惧依然存在，但不再是无助的恐慌，而是一种清晰的、需要去面对和克服的障碍。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沈砚的背影上，那宽阔的肩背在雾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却像灯塔一样指引着方向。

按照沈砚的计划，他们需要找到一家管理混乱、不需要身份登记的黑网吧或二手电器店，弄一台可以匿名上网的电脑。

码头区从不缺少这样的灰色地带。穿过几条堆满废弃渔网和集装箱的窄巷后，一家门脸破旧、霓虹灯招牌缺了笔划、闪烁着“xx网”字样的店铺出现在雾中。窗户被厚厚的灰尘和招贴画覆盖，里面透出昏暗的光线。

沈砚在巷口阴影处停下，示意林晚等待。他独自走上前，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像普通路人一样，在店铺门口徘徊了片刻，目光锐利地扫过门口停着的几辆破旧摩托车、半掩的卷帘门缝隙、以及窗户反射出的店内模糊景象。

确认没有明显的埋伏或异常后，他才对林晚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推开那扇油腻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烟味、泡面味、汗味和机器散热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网吧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拥挤破败，几十台老旧的电脑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大部分屏幕都暗着，只有零星几个屏幕上闪烁着游戏画面或影音窗口。几个熬夜的年轻人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网管是个打着哈欠、头发油腻的年轻小伙，正靠在柜台后玩手机。

沈砚走到柜台前，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开台机子，两个小时。”他递过去一张皱巴巴的纸币。

网管头也没抬，接过钱，扔过来一张写着号码的硬纸卡：“37号，自己找。饮料零食那边冰柜自己拿，另算钱。”

没有身份检查，没有多余问话，这正是沈砚需要的。他拿起纸卡，带着林晚走向角落里的37号机。机器很旧，键盘油腻，鼠标也不灵敏，但还能用。

沈砚让林晚坐在靠墙的位置，自己则坐在外侧，挡住大部分视线。他快速开机，动作熟练地打开几个命令行窗口，输入一系列林晚看不懂的指令，开始清除电脑可能存在的监控软件和访问记录。

林晚安静地看着他操作。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受伤虚弱的病人，也不是那个带着她亡命奔逃的守护者，而是一个冷静、高效、游走在网络阴影中的技术专家。这种陌生的形象，让林晚对他有了更立体的认识，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面孔？

几分钟后，沈砚似乎完成了一层“清理”。他没有连接普通的互联网，而是通过一个复杂的代理链，接入了一个界面极其简陋、只有纯文本的暗网论坛。论坛需要特殊的邀请码和动态口令才能进入，沈砚从记忆深处调取了一组冗长的字符，谨慎地输入。

界面跳转，出现了一个以黑色和深灰色为主色调的页面，上面罗列着各种加密的悬赏任务和信息交易帖，用语晦涩，充满了行话和代号。

沈砚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在一个标题为“[历史档案\/旧印记查询]”的板块停了下来。他新建了一个加密帖子，标题简单粗暴：“重金求购特定墨水印记来源信息。图案描述：抽象鸟形，近似……（他快速用字符画了一个简图），伴随数字编码风格：xxx-xx。”

他没有透露任何关于“鸟舍”或Novatech的信息，只提供了最核心的印记特征。悬赏金额他设定了一个不高不低、足以引起兴趣又不会太惹眼的数字，支付方式选择了难以追踪的加密货币。

帖子发出后，便是漫长的等待。暗网的信息流转速度很慢，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网吧里依旧嘈杂，但林晚却觉得每一秒都无比煎熬。她不时警惕地看向门口和周围那些熬夜的人，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盯着他们。

沈砚则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只有偶尔眨动的眼睛显示着他的清醒。他的右手始终放在鼠标上，左手则看似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但林晚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弓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突然，屏幕右下角弹出了一个加密的私信提示框！

沈砚眼神一凛，立刻点开。对方使用了匿名代理，无法追踪Ip。信息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印记涉及‘守夜人’早期项目。风险极高。若要深究，明晚十点，西区废弃‘星光’电影院，最后一排，左手边座位下。只你一人。过时不候。”

“守夜人”！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沈砚！这正是他在Novatech废墟和忘尘阁都隐约接触过的神秘代号！这个印记，果然和最深层的秘密有关！

但对方的要求也充满了危险。“只你一人”，明显是针对他的陷阱，还是真正的信息交接？

林晚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字，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能去！这一定是陷阱！”她抓住沈砚的手臂，声音因恐惧而发紧。

沈砚沉默着，目光死死盯着那条信息，大脑飞速运转。风险毋庸置疑，但这可能是目前唯一能触及核心的线索。对方知道“守夜人”，并且主动联系，说明这个印记的价值远超他的想象。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不去，线索可能就此中断，他们将永远被困在迷雾中。去，则可能是自投罗网，甚至可能牵连林晚。

就在这时，网吧的灯光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乱！

“操！怎么停电了？”

“网管！怎么回事？”

叫骂声和桌椅碰撞声顿时响起。

沈砚的反应快如闪电！在灯光熄灭的瞬间，他一把拉住林晚的手，低喝一声：“走！”

这不是意外！这是冲他们来的！

黑暗中，他凭借进来时记忆的方位，拉着林晚猫着腰，快速而无声地朝着记忆中的后门方向移动。身后传来网管骂咧咧寻找手电的声音，以及其他人慌乱的脚步声。

幸运的是，后门没有锁死。沈砚猛地推开门，冰冷的雾气瞬间涌了进来。他拉着林晚，一头扎进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与雾海之中。

身后，网吧里隐约传来了几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似乎有人被打晕或制服了。

追兵，已经摸到了门口！

沈砚和林晚在浓雾中拼命奔跑，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如同鬼魅般的脚步声。雾气成了双刃剑，既遮挡了他们的身影，也掩盖了敌人的方位。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逃亡，而是与时间赛跑，与隐藏在迷雾中的猎手角逐。而那条来自暗网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邀约，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