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230章 困兽犹斗

废弃的毛坯房里，灰尘在从破窗透进的斜阳中飞舞。沈砚背靠墙壁坐在地上，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左肩狰狞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已经浸透了他临时按压的布条，在地面上积聚了一小滩暗红。

林晚跪在他身边，用撕下的衣襟徒劳地试图堵住不断涌出的鲜血，她的手指沾满了黏腻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看着沈砚生命随着鲜血一点点流逝的无助和心痛。

“必须……必须想办法止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环顾四周，这空荡荡的毛坯房除了灰尘和水泥碎块，一无所有。

沈砚抬起沉重的眼皮，汗水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他抓住林晚忙碌的手腕，力道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软绵，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和锐利，他侧耳倾听。

楼下，杂乱而谨慎的脚步声正在逼近，伴随着压低音量的交谈。

“……肯定在这栋楼里……”

“……分头找，守住楼梯口……”

“……老板要活的，尤其是那个男的……”

声音越来越近。

沈砚的眼神一凛，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脱力和剧痛再次跌坐回去，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你别动！”林晚用力按住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会死的！”

“待在这里……才是死路一条……”沈砚喘着气，目光扫视着这个绝地。只有一个门，通往外面的走廊，楼梯口肯定已经被堵死。窗户没有玻璃，但这是三楼，下面堆满了建筑垃圾，跳下去非死即残。

绝境。

就在这时，沈砚的目光定格在房间天花板的一角。那里有一个大约半米见方的检修口，盖板似乎有些松动，可能是通往通风管道或者楼顶的通道！

一丝微弱的希望燃起。

“那里……”他抬手指向那个检修口，声音嘶哑，“试试……能不能上去……”

林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沉了下去。检修口距离地面将近三米高，周围光秃秃的水泥墙，没有任何可以借力攀爬的地方。以沈砚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上去。

“我托你上去！”林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说道。她蹲下身，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肩膀，“快！”

沈砚看着她，眼神复杂。他知道这有多困难，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行……”他试图拒绝。

“没有时间了！”林晚厉声打断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快！”

楼下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这一层，正在逐个房间搜查。门被踹响的声音近在咫尺！

沈砚咬了咬牙，不再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靠着墙壁撑起身体，右脚踩上林晚的肩膀。林晚闷哼一声，咬紧牙关，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的肩膀承受着沈砚大部分的体重，骨头仿佛都在咯吱作响，膝盖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但她死死撑着，额头上青筋凸起。

沈砚右手死死扒住墙壁粗糙的凸起，受伤的左臂完全无法用力，全靠核心力量和右腿蹬踩，艰难地向上移动。每一下移动，左肩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痛楚，鲜血滴落在林晚的头发和脖颈上，温热而黏腻。

终于，他的手指够到了检修口的边缘！他用力一扳，那本就松动的盖板被他硬生生掀开，露出了黑黢黢的洞口。

“抓住了！”林晚在下面艰难地喊道，声音因为承重而变形。

沈砚腰部发力，拼命将上半身探了进去，然后艰难地蜷缩起腿，整个人滚进了管道内。他顾不上管道里的灰尘和窒息感，立刻转过身，将右手伸了下来。

“手给我！”

就在这时，他们所在的房间门被“砰”地一声踹开了！两个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冲了进来！

“在哪儿？！”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房间中央、肩膀上还残留着鞋印和血迹的林晚，以及天花板上那个刚刚合拢的检修口！

“妈的！爬管道了！追！”一人怒吼着，就要去搬动角落的杂物垫脚。

另一人则狞笑着走向孤立无援的林晚：“小娘们，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林晚脸色惨白，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后退，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墙壁，绝望地看向那个黑洞洞的检修口。

突然，已经合拢的检修口盖板猛地被从里面撞开！沈砚的上半身探了出来，他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恶鬼，但眼神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他手中握着一截不知从管道里哪里掰下来的、锈迹斑斑但尖端锋利的金属管！

“找死！”

他低吼一声，在那大汉伸手抓向林晚的瞬间，将手中的金属管如同标枪般狠狠投掷而下！

“噗嗤！”

金属管精准地刺入了那大汉的大腿！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鲜血喷涌的大腿倒了下去！

另一名大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惊呆了，动作一滞。

就这短短的一瞬间，沈砚再次向林晚伸出手，咆哮道：“跳起来！抓住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林晚用尽全身力气向上一跃！沈砚的右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巨大的下坠力道几乎将他也拖出管道，他闷哼一声，右臂肌肉贲张，死死抵住管道边缘，硬是将林晚一点点提了上来！

当林晚也狼狈不堪地爬进狭窄的管道时，下面传来了愤怒的吼叫和枪声！子弹打在管道壁和检修口边缘，溅起火星和碎屑！

“走！”沈砚顾不上喘息，拉着林晚就在黑暗狭窄的管道里匍匐前行。管道内充斥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几乎令人窒息。身后，追兵似乎也在试图爬进管道，叫骂声和攀爬声不绝于耳。

管道似乎通往建筑内部深处，错综复杂。沈砚凭借直觉和微弱的光线辨别方向，左肩的伤口因为爬行不断摩擦着粗糙的管壁，带来一阵阵令人晕厥的剧痛。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在身后留下断续的痕迹。

林晚紧跟在他身后，能听到他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和因为忍痛而发出的、从牙缝里挤出的嘶气声。她的心紧紧揪着，除了紧跟，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下的开口，隐约有光线和新鲜空气透入。沈砚示意林晚停下，小心地探头向下望去。

下面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像是教学楼的走廊或者大厅，但静悄悄的，没有人。开口距离地面约有两米多高。

“跳下去。”沈砚喘息着说，声音已经虚弱不堪。

“你先下！我扶着你！”林晚看着他几乎无法支撑的身体，焦急地说。

沈砚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最后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下面……情况不明……我先下。”

他不等林晚反对，便率先从开口滑了下去，落地时因为虚弱和伤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沈砚！”林晚惊呼，立刻也跟着跳了下去，落地后连忙扑到他身边。

沈砚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猛地咳出一口血沫，脸色灰败得吓人。他的体温高得烫人，显然已经因为失血和感染引发了高烧。

“别动！求你别动了！”林晚哭着抱住他，感觉到他身体的滚烫和颤抖，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他们虽然暂时摆脱了追兵，但沈砚的状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而这里，依然不是安全之地。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所废弃学校的某个楼层，走廊两边是紧闭的教室门，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必须尽快找到藏身之处，必须给他止血降温！

林晚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沈砚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搀扶着他，踉踉跄跄地沿着走廊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沈砚的意识似乎已经开始模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终于，在走廊尽头，他们发现了一间门牌上写着“医务室”的房间。门没有锁，里面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桌椅，但靠墙的柜子里，竟然还有一些过期但尚未开封的纱布、碘伏和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这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

林晚将沈砚小心地安置在角落相对干净的地面上，立刻扑到柜子前，翻找出急救用品。她用矿泉水小心地清洗他狰狞的伤口，涂上碘伏，然后用厚厚的纱布进行加压包扎。整个过程，沈砚只是偶尔因为剧痛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

处理完伤口，林晚又用湿布不停地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试图为他物理降温。夜幕渐渐降临，废弃的医务室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寒冷、饥饿、恐惧、疲惫……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林晚紧紧握着沈砚滚烫的手，靠坐在墙边，将他尽可能护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一丝寒意。

“坚持住……沈砚……一定要坚持住……”她一遍遍地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不知道是在鼓励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黑暗中，沈砚的手指忽然微微动了一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力道很轻，却是一个清晰的回应。

他还活着。他还听得见。

这一点微弱的回应，成了支撑林晚坚持下去的唯一力量。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无尽的夜色，咬紧了下唇。

无论多么艰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带他活下去。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栋废弃教学楼的楼下，几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停下，更多的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如同张开的大网，正在缓缓收拢。

困兽之斗，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