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219章 深渊回声

通风管道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和金属冷却后的腥气。手电的光柱在狭窄的空间里晃动，照亮前方无尽的黑暗和管壁上斑驳的锈迹。两人一前一后，在仅容一人匍匐通行的管道内艰难爬行。

沈砚在前，动作因伤而显得异常迟缓，每一次移动左臂都带来抑制不住的抽气声，但他始终没有停下。林晚紧跟在后，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和偶尔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还行吗？要不要再歇一下？”她忍不住再次问道，声音在管道里显得有些闷。

“……不用。”沈砚的回答简短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他知道，停留越久，体力消耗越大，风险也越高。

爬行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那个向下的开口。微弱的气流从下方涌上，带着一股更阴冷、更潮湿的气息，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电子设备过热的焦糊味。

沈砚在开口边缘停下，示意林晚小心。他用手电向下照去。

光柱划破黑暗，揭示出一个巨大的、几乎望不到底的垂直竖井。井壁是粗糙的混凝土结构，布满了各种粗细的电缆管道和锈蚀的金属扶梯框架——但很多地方的扶梯已经断裂或完全缺失。井底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而向上看，同样幽深，看不到顶，只有冰冷的黑暗。

他们正处于这个巨大竖井的中段某个检修口。

“扶梯……很多都坏了。”沈砚的声音低沉，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攀爬这种破损严重的扶梯，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林晚也探头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这高度让人眩晕。但她很快注意到，在竖井的另一侧井壁上，似乎有一组相对完好的、带有防护笼的维护升降机轨道，但升降机轿厢并不在这一层。

“看那边！有轨道！”她指向对面。

沈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神凝重：“是有轨道，但没轿厢。而且，就算有，没有电力也是枉然。”

希望似乎再次变得渺茫。难道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出路，却要困死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深渊之壁上？

就在这时，林晚的手电光无意中扫过下方不远处的井壁，似乎照到了什么东西——一个突出的、类似平台的结构，上面好像……堆放着一些箱子和设备？

“沈砚，你看下面！那里是不是有个平台？”

沈砚调整手电光柱，仔细看去。果然，在他们下方大约七八米的地方，井壁上有一个人工开凿出的、约莫几平方米的小平台，上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木箱和覆盖着防尘布的陈旧设备，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临时中转站或储藏点。

这个高度，如果能下到那个平台，至少可以暂时脱离这悬空的管道，获得一个喘息和思考下一步的机会。

“能下去吗？”林晚问，声音带着期待和紧张。

沈砚估算着距离和风险。七八米的高度，对于平时的他来说不算什么，但现在……他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左肩，又看了看光滑潮湿的井壁，几乎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直接跳下去无异于自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破损的扶梯框架上。虽然大部分断裂，但仍有少数残存的钢筋骨架突兀地支棱在井壁上，或许可以借助它们……

“我试试……用那些断梯做落脚点。”沈砚的声音透着不确定，这是林晚很少从他口中听到的情绪。

“太危险了！”林晚立刻反对，“你的手根本用不上力！”

“没有……更好的办法。”沈砚喘了口气，开始解身上那根用来拉林晚上来的布条绳，试图把它系在管道口某个稳固的结构上，作为简易的安全绳。

但他的右手因为之前的攀爬和用力过度，也在微微颤抖，系绳结的动作显得笨拙而缓慢。

林晚看着他艰难的动作，看着他苍白脸上不断滚落的汗珠，一种混合着心疼、焦急和决绝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忽然按住他系绳结的手。

“我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沈砚一愣，看向她。

林晚拿过布条，眼神锐利地扫视管道内部，很快找到一个看起来比较结实的焊接点。她动作麻利地将布条一端牢牢系紧，用力拽了拽确认牢固，然后将另一端紧紧系在了自己的腰上。

“你……”沈砚似乎猜到了她想做什么，瞳孔微缩。

“我比你轻，体力也比你现在好。”林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先下去探路，确认平台安全，然后你再下来。这布条长度应该够，你抓着它，我能帮你缓冲一下。”

这是目前看来最合理、风险相对较低的方案。沈砚看着林晚眼中不容反驳的坚决，知道再争论下去只是浪费时间，也消耗彼此所剩无几的体力。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小心。”

“嗯。”林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转身，小心翼翼地抓住管道边缘，开始向下攀爬。

井壁湿滑冰冷，几乎没有落脚点。林晚全神贯注，依靠着布条的辅助和身体的本能，一点点向下挪动。她不敢往下看，只能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粗糙混凝土井壁，寻找任何微小的凸起或裂缝作为借力点。

沈砚趴在管道口，紧张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手电光牢牢跟随着她，心脏几乎悬到了嗓子眼。他右手死死抓住布条的另一端，随时准备发力。

短短七八米的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林晚的指尖被磨破了，手臂因为用力而酸软颤抖，但她咬紧牙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下去，确认安全，然后让沈砚下来。

终于，她的脚触碰到了坚实的平台表面。

“我到了！”她仰头，朝着上方微弱的光点喊道，声音带着一丝脱力的颤抖。

沈砚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林晚快速检查了一下平台。平台面积不大，堆放的箱子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有些箱子已经腐烂，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是一些老旧的工具和零件。平台边缘有锈蚀的栏杆，但还算牢固。最重要的是，平台一侧的井壁上，似乎有一扇紧闭的小门！

“平台安全！这边还有一扇门！”她再次向上喊道，声音带着兴奋。

现在，轮到沈砚下来了。这对受伤的他来说，是更大的挑战。

林晚在下方固定好布条，紧张地抬头望着。沈砚的身影出现在管道口，他先用右手尝试抓住井壁上的一截断梯钢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身体重心移出来。

每一下移动，都牵动着左肩的伤口，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雨下。他几乎完全是依靠右臂的力量和核心力量在支撑，向下移动的速度比林晚慢得多，也惊险得多。

在一次换手时，他脚下突然一滑，湿滑的井壁让他无处借力，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

“沈砚！”林晚失声惊呼，心脏骤停！

千钧一发之际，沈砚的右手死死抓住了另一截突出的钢筋，身体在空中剧烈晃荡，布条瞬间绷紧！左肩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抓紧！别松手！”林晚在下面死死拉住布条，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稳住他，但她自己的力量在沈砚下坠的冲击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沈砚悬在半空，靠着惊人的意志力稳住身体，喘息粗重得如同破风箱。他缓了几秒钟，才再次开始艰难地向下移动。

最后几米，几乎是林晚拼尽全力，半拉半拽地协助他下来的。当沈砚的双脚终于踏足平台时，两人都脱力地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井壁，大口喘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沈砚的脸色白得像纸，左肩处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显然是伤口再次崩裂。他闭着眼，眉头紧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晚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她连忙凑过去，检查他的伤口。“又出血了……得重新包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从那个小包里找干净的纱布和药。

沈砚微微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泪光，虚弱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唇。

“别动！”林晚带着命令的口吻，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她的动作很轻，带着微微的颤抖。

处理好伤口，两人暂时安全地待在这个悬于深渊之上的小小平台上。疲惫和伤痛如潮水般涌来，沈砚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靠在了箱子上。

林晚守在他身边，用手电光照亮那扇紧闭的小门。门上没有标识，只有一个老式的旋转门锁。她尝试着拧了一下，门锁似乎锈死了，纹丝不动。

希望之门近在眼前，却依然紧闭。

就在她思考着如何打开这扇门时，竖井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声响——

那不是机器嗡鸣，也不是风声。

那声音……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启动时发出的、细微的“滴”声，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仿佛信号不良的……音乐声？

是一首非常古老、旋律简单的电子音乐，像是几十年前的老式游戏机或玩具发出的声音。

在这死寂的、充满绝望感的深渊里，这突兀响起的、带着一丝童趣的音乐声，显得无比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林晚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黑暗深处，手电光立刻扫了过去。

光线所及，只有冰冷的井壁和无尽的黑暗。但那诡异的音乐声，却还在断断续续地、执着地响着，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沈砚也被这声音惊醒，虚弱地睁开眼，警惕地望向深渊，眼神中充满了凝重与不解。

这诡异的音乐，到底是什么？这竖井深处，除了黑暗和废墟，还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