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213章 锈道探踪

沈砚的手冰凉却稳定，牢牢包裹着林晚的。他的掌心有粗糙的薄茧和细微的伤疤，那是常年握持武器和工具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成了林晚黑暗中最坚实的锚点。

两人悄无声息地踏出临时仓库，融入外面庞大废墟的阴影之中。应急灯昏黄的光晕被远远抛在身后，只有沈砚不知从哪个废弃零件上拆下来的、一个功率低得可怜的小型照明器，散发出仅能照亮脚下几步范围的微弱冷光。

空气更加阴冷潮湿，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机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仿佛置身于某个巨兽腐烂的胸腔内。巨大的、扭曲的机械残骸如同史前生物的骨架，在黑暗中投下狰狞诡异的阴影，随时会择人而噬。

沈砚走在前面，步伐缓慢而谨慎，每一步都落在相对稳固的金属构件或岩石上，尽量避免发出声响。他受伤的左臂微微蜷缩着，避免大幅度摆动牵动伤口，但整个身体却保持着一种猎豹般的、随时可以爆发的紧绷姿态。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动。

林晚紧跟在他身后，努力适应着脚下的坎坷不平和昏暗的光线。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能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微凉和那份不容置疑的保护欲。她的心脏因为紧张和未知而急促跳动，但看着前方那挺拔而警惕的背影，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又油然而生。

他们沿着面罩人平日出现和消失的大致方向，在废墟中艰难穿行。这里比临时仓库所在的区域更加破败和混乱，到处是坍塌的通道、断裂的线缆和深不见底的裂缝。许多地方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或侧身挤过，对沈砚未愈的伤势是巨大的考验。

有几次，沈砚因为强行发力而牵动伤口，闷哼出声，额角瞬间布满冷汗，但他只是稍作停顿，便继续前行，甚至拒绝了林晚的搀扶。

“必须…适应…”他喘息着，声音低沉而固执。

林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知道这是必要的过程。她只能更紧地跟上，在他需要时默默递上支撑。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令人心惊的痕迹。

墙壁上不止一处出现那种带有【N-w】缩写和箭头、或是绝望遗言的刻痕。甚至在一处相对完整的金属大门上，他们还看到了一个虽然锈蚀严重、却依旧能辨认出的、被划了巨大红叉的Novatech公司标志（一个抽象化的原子结构环绕着字母N）。

他们还发现了一些散落的、破损的个人物品——一个锈死的儿童玩具车，半本被液体浸泡后黏连在一起的日志残页（字迹完全模糊），甚至还有一个卡在裂缝里的、装着模糊照片的破旧怀表。

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并非只有冰冷的机械，还有许多活生生的人…以及一场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灾难。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晚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引起轻微的回音。

沈砚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抬起照明器，光束扫过一旁墙壁上大片喷溅状的、早已干涸变成暗褐色的污渍，以及几个深深的、仿佛被什么巨力撞击出的凹痕。

他的脸色在冷光下显得愈发苍白凝重。

“…不像普通的事故或废弃…”他声音沙哑，带着分析时的冰冷质感，“…更像是一场…镇压…或者…清理…”

“清理？”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沈砚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前方不远处地面上的某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具半埋在碎石和废旧零件下的…残缺的人类骸骨。

骸骨早已彻底白骨化，衣物也腐烂殆尽。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具骸骨的胸腔和头骨，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扭曲碎裂的状态，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或者外部…硬生生摧毁了。而且，骸骨的四肢被某种特制的金属镣铐牢牢锁着，镣铐另一端深深嵌入地面的金属底座中。

仿佛这个人…是在被禁锢的状态下，遭遇了极其可怕的死亡。

林晚倒吸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涌，下意识地抓紧了沈砚的手。

沈砚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蹲下身，用匕首小心地拨开骸骨颈部的碎石，露出了下面一个几乎锈穿了的金属项圈。项圈上依稀能看到一行刻印的编号和字母：【Nw-Sub02-07-█-███】（后面几位被锈蚀模糊）。

“…是这里的…‘样本’…”沈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冰冷的愤怒，“…或者…‘实验体’…”

Novatech…到底在这里进行着怎样非人的研究？！

就在两人被这可怕的发现所震撼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突然从旁边一堆看似随意的废弃物后传来！

声音很近！几乎就在耳边！

“小心！”沈砚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他猛地将林晚往自己身后一拽！同时身体就势向侧方扑倒！

咻！咻！咻！

数道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光，几乎是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深深钉入对面的金属墙壁！是威力巨大的弩箭！箭头上还闪烁着诡异的幽蓝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陷阱！

林晚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若非沈砚超常的反应和直觉，他们此刻已经成了尸体！

然而，危机并未结束！

就在他们扑倒的瞬间，脚下的金属地面猛地一震！一块原本看似平整的区域突然向下翻转！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陷坑！坑底隐约可见密密麻麻、向上竖立的金属尖刺！

失重感瞬间传来！

“啊！”林晚失声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

沈砚猛地一把抓住旁边一根裸露的、锈蚀的管道！另一只手死死搂住林晚的腰！两人下坠的势头猛地一顿！悬吊在了陷坑的边缘！

那根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锈屑簌簌落下，显然无法长时间承受两人的重量！

“抓紧我！”沈砚低吼，额角青筋暴起，受伤的左臂因为巨大的负荷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林晚死死抱住他，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那根管道不堪重负的呻吟。陷坑下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必须上去！

沈砚咬紧牙关，凭借强大的核心力量和意志力，猛地腰腹用力，试图将两人荡向陷坑边缘！

一次！两次！

就在管道即将断裂的瞬间！他终于借力将林晚猛地向上一推！

林晚趁机扒住坑沿，奋力爬了上去！

她立刻转身，伸出手想要拉沈砚！

但就在此时——

那根锈蚀的管道，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呻吟，彻底断裂！

沈砚的身体猛地向下一坠！

“不！”林晚瞳孔骤缩，尖叫着扑过去，不顾一切地抓住他刚刚松开管道的手！

巨大的下坠力差点将她也拖入陷坑！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涌出，但她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拉住他！

沈砚悬在半空，仰头看着她因极度用力而扭曲苍白的脸，看着她流血的手，那双总是冰冷的黑眸里，骤然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松手！”他厉声喝道，试图挣脱，“你会掉下来的！”

“闭嘴！”林晚几乎是哭着吼了回去，双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抓紧我！我拉你上来！”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濒死爆发出的潜能，她竟然真的开始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将沈砚向上拉！

沈砚不再挣扎，配合着她的力量向上攀爬。

就在他大半个身体即将脱离陷坑的瞬间——

“嘀——嘀——嘀——”

一阵尖锐而急促的警报声，突然从废墟深处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远处几个尚能工作的破损面板上疯狂闪烁！

陷阱被触发，引动了更大的警报系统！

“快！”沈砚脸色一变，猛地发力，终于爬了上来！

两人甚至来不及喘息，就听到远处黑暗中传来密集的、快速逼近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不止一个！速度极快！

“走！”沈砚一把拉起几乎脱力的林晚，也顾不上选择方向，朝着与脚步声相反的、更深的黑暗踉跄逃去！

身后的脚步声和警报声紧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

他们慌不择路地在迷宫般的废墟中奔逃，根本顾不上辨别方向，只求拉开距离！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厚重的金属大门！大门虚掩着，门后似乎是一个不同的空间！

没有时间犹豫！

沈砚猛地撞开大门，拉着林晚冲了进去，然后反手试图将门关上！

但已经晚了！

一道冰冷的、巨大的黑影如同鬼魅般猛地撞在即将闭合的门上！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门后的沈砚震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沈砚！”林晚惊恐回头！

只见门口，一个近三米高的、浑身覆盖着厚重黑色金属装甲、头部是单一红色光学感应器的庞大身影，正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挤进门内！它的一只手臂是巨大的旋转链锯，另一只则是夸张的液压钳！每走一步，地面都为之震动！

是“夜枭”的“屠夫”重型镇压单元？！还是…这个巢穴本身的防御机制？！

那红色的光学感应器瞬间锁定了摔倒在地、一时无法起身的沈砚！

链锯发出刺耳的轰鸣，猛地扬起！朝着沈砚狠狠劈下！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林晚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冰冷的红色光芒和呼啸而下的链锯，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绝望的尖叫！

“不——！！！”

就在这万分之一的刹那！

一道银灰色的、快如闪电的影子！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从斜刺里猛地撞在那庞大的“屠夫”身上！

轰！！！

巨大的金属碰撞声震耳欲聋！

火花四溅！

那不可一世的“屠夫”竟然被硬生生撞得一个趔趄！链锯劈砍的方向猛地一偏，狠狠砸在沈砚旁边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银灰色的影子落地，显出身形——

是那个金属面罩人！

他此刻的姿态与平日截然不同！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狂暴的、冰冷的杀意！那只冰冷的金属义肢前端，不知何时弹出了三根极其锋锐的、闪烁着高频能量弧光的利爪！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枪口还在散发着过热白烟的脉冲手枪！

他居然…出手救了他们？！

面罩人没有回头，那只灰白色的眼睛死死锁定着重新站稳、发出愤怒咆哮的“屠夫”。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暴怒，响彻整个空间：

“…谁允许你们…”

“…动我的‘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