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70章 崩裂、往迹与绝望中的星火

“这条信息……是你发的？！”

沈砚的声音嘶哑破碎，像玻璃渣滓摩擦着每个人的耳膜。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冰冷沉寂的眼眸，此刻如同炸裂的冰川，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惊、被彻底撕裂的痛楚，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审视和怀疑！那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林晚，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剖开，看清她是否藏着最致命的毒药！

林晚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狰狞的怀疑和痛苦刺得浑身一颤，如坠冰窟！大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荒谬到极致的指控而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不……不是我！不可能！”她几乎是尖叫着反驳，声音因极致的震惊和委屈而扭曲颤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要逃离那可怕的目光，“十年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夜莺’！我更不会发这种信息！我爸爸他……”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恐惧而剧烈喘息，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那种被最在意的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怀疑的感觉，比任何子弹和追杀都更让她痛彻心扉！

“放屁！”雷公的厉喝如同炸雷般响起，他一步跨到两人之间，粗壮的身躯像一堵墙隔开了沈砚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他脸色铁青，眼神却异常锐利地盯住沈砚手中的平板，“沈砚！你他妈给老子清醒点！这玩意是‘夜枭’内部截留的加密存档！十年前的信息，真真假假谁知道？伪造栽赃是他们最拿手的好戏！你看清楚日期和来源再发疯！”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几乎要失控的沈砚头上。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震，死死攥着平板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泛出可怕的青白色。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条信息，像是要将屏幕烧穿两个洞！

日期……来源……伪造……

雷公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敲打着他被震惊和愤怒冲垮的理智壁垒。

是啊……“夜枭”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伪造证据，将目标逼入绝境甚至自相残杀！这条信息出现得太过巧合，太过致命！就在他刚刚对她产生一丝不该有的依赖和……动摇的时候！

可是……“Lin”这个落款……“夜莺”这个代号……以及信息里提到的“证据”和“老地方”……像毒蛇一样死死缠绕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林晚看着沈砚那依旧充满了痛苦挣扎和无法消散的怀疑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抬手，用力擦去眼眶里蓄积的泪水，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异常的冷静和颤抖：

“沈砚，看着我。”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极其缓慢地、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般，抬起眼，看向她。

林晚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那双充满了血丝和混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林晚，十年前，只是一个高中生。我父亲林文渊，是南江大学的教授。那一年，他因为坚持举报一起学术造假和利益输送事件，被诬陷，被孤立，最后……抑郁而终。”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却强行压抑着，继续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抠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我恨那些毁了我父亲、掩盖真相的人！所以我后来才用‘夜莺’的笔名去写那些评论文章！我想替他发声，想揭开那些伪装！这就是我和‘夜莺’唯一的联系！”

“你说的证据，你说的任务，你说的‘守夜人’……这些词我今天第一次听到！”她的情绪终于有些失控，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和愤怒，“我根本不知道你和你那个世界的事情！我更不可能在十年前发出一条我完全看不懂的信息！”

她死死盯着沈砚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剖开给他看：“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但我告诉你，那条信息，绝对不是我发的！”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的刚烈和清白。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林晚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和她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

阿阮被这可怕的争吵吓醒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猞猁不知何时也回到了门口，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复杂地看着屋内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雷公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沈砚的肩膀，声音低沉了许多：“小子，听见没？这姑娘不像在说谎。‘夜枭’的手段，你比我清楚。别中了他们的计！”

沈砚死死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瞬间风化的石雕。林晚那带着血泪的剖白，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他被愤怒和怀疑充斥的心脏上。

她的眼神……那么绝望，又那么坦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还有她提到的……她父亲的遭遇……

无数的线索和碎片在他混乱的脑中疯狂碰撞、交织……

十年前……南江大学……学术造假……林文渊教授……抑郁而终……

“夜枭”……某些涉及巨额资金和尖端技术的“合作项目”……经常需要“学术背书”和“清理障碍”……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测，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难道……林晚父亲的死……和“夜枭”有关？！

而那条信息……是“夜枭”为了某种目的……或许是灭口，或许是嫁祸……而精心伪造的？！甚至可能……林父的所谓“抑郁而终”本身就……

沈砚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对她的怀疑……是何等的残忍和……愚蠢！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愧疚、后怕和无法言喻的恐慌的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他竟然……差点因为敌人拙劣的陷阱，亲手毁掉……毁掉可能唯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晚脸上，落在她苍白的、挂满泪痕却依旧倔强地挺直脊背的脸上，落在她那双充满了痛苦和委屈、却依旧清澈的眼睛里。

那目光，像最炽热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石堵住，干涩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说点什么，道歉，解释，哪怕只是叫一声她的名字……

但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极其艰难地、几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不是一个明确的否认或信任，更像是一种……混乱到极致的痛苦和……无言的妥协。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着，左手死死按住了刚缝合好的、恐怕已经再次崩裂的伤口，指缝间有鲜红的血珠缓缓渗出，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声。

他在用身体的痛苦，来压制内心那场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的海啸。

林晚看着他孤绝而痛苦的背影，看着他滴落的鲜血，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疼得无以复加。那点刚刚升起的、因为被怀疑而产生的愤怒和委屈，瞬间被更汹涌的心疼和无力感所取代。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那条信息可能与他一直背负的沉重过去有关，知道了他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源于更深、更黑暗的创伤。

可是……真相到底是什么？

那条信息，那个落款，那个代号……像一团巨大的、冰冷的迷雾，笼罩在她和他之间，也笼罩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过往之上。

雷公看着这对显然都深受打击、陷入各自痛苦漩涡的年轻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对猞猁使了个眼色。

猞猁会意，默默走过去，抱起还在哭泣的阿阮，轻声哄着，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角。

雷公则走到沈砚身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拿出新的纱布和药，沉默地、近乎粗暴地帮他重新处理再次裂开的伤口。

沈砚没有任何反抗，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雷公动作，只有偶尔因为疼痛而几不可查的颤抖，泄露着他并非毫无知觉。

林晚无力地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下，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着，无声地流泪。疲惫、恐惧、委屈、心疼、还有那巨大的、关于父亲死亡真相的可怕猜测……所有的情绪如同沉重的枷锁，几乎要将她压垮。

刚刚才因为共同经历生死而悄然拉近的距离，因为一条来历不明的十年前的信息，瞬间崩裂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信任的基石被动摇，过往的阴影与现实的血腥交织在一起，将两人都拖入了更深的迷雾和痛苦之中。

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猜疑中，却又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肯熄灭的星火，在两人心底最深处，固执地闪烁着。

或许是因为她刚才那决绝的、不惜以死自证清白的眼神。

或许是因为他最后那艰难摇头的动作和无声滴落的鲜血。

或许只是因为，在这无边黑暗和冰冷的追杀中，他们是彼此唯一能感受到的、带着温度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砚伤口重新处理完毕。他依旧背对着众人，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却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冰冷的平静，是对雷公说的，也像是对所有人说的：

“……信息源头……能反向追踪吗？”

他没有再看林晚，也没有再提那条信息的内容。仿佛刚才那场几乎摧毁一切的风暴从未发生。

但他声音里那丝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和他依旧紧绷如铁的后背，却暴露了这一切远未结束。

雷公包扎的手顿了顿，沉声道：“很难。存档级别很高，加密方式也是老一代的，破译出来已经是侥幸，反向追踪……需要时间，和设备。”

沈砚沉默了。半晌，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眼神却已经重新封冻了起来，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决心。他避开了林晚的目光，视线落在角落那个旧背包上。

“那就先破解石头留下的东西。”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那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筹码。”

他挣扎着站起身，无视肩膀的剧痛和虚弱感，重新走向那个放着平板的桌子。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但他没有停下。

仿佛只有投入到下一步的行动中，才能暂时麻痹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混乱和痛苦。

林晚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那固执而孤绝的背影，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她知道的，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无法轻易弥合。

有些迷雾，不驱散，就永远横亘在那里。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桌子另一边，默默地拿起那瓶水，再次放到他手边。

这一次，沈砚没有说谢谢，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但他握着平板、微微颤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平板电脑运行的低微嗡鸣，和窗外永无止境的风声。

以及两人之间，那沉重得令人窒息、却又藕断丝连的……无声暗流。

真相，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向着那更深的黑暗，踽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