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194章 焦土之下的微光

希望，有时比绝望更折磨人。

那枚冰冷的、带着银色滚边的纽扣，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林晚的掌心，也烫在她的心上。它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一种更加尖锐、更加焦灼的痛苦——一种明知希望渺茫至极，却无法不去追逐的煎熬。

“找！再找找！一定还有别的！”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执拗，左手不顾一切地在尖锐冰冷的碎石中翻刨着。鲜血很快从她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指渗出，染红了灰黑的石头，但她浑然不觉，眼睛里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光芒。

老葛看着她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能叹着气，陪着她一起在那片危险的废墟上搜寻。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生死，深知在这种天灾般的毁灭下，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微乎其微。这丫头，多半是魔怔了，不肯接受现实罢了。

但他还是弯下了腰，用粗糙的手掌拨开一块块沉甸甸的、边缘锋利的碎石。就当是…帮这可怜丫头最后尽尽心吧。

时间在死寂和焦糊味中缓慢流逝。除了偶尔有碎石从更高处滑落的簌簌声，便是林晚粗重急促的喘息和徒劳翻找的哗啦声。

一无所获。

除了更多的、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和烧焦的有机物残骸，再没有找到任何与沈砚相关的东西。那枚纽扣，仿佛只是一个残酷的玩笑，一个从毁灭漩涡中偶然抛出的、嘲弄她希望的碎片。

林晚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冰冷的雨水再次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混合着指尖的血污和脸上的灰烬，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体力早已透支殆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右手包扎处传来的剧痛更是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雨水，再次一点点地渗透进来，试图将她重新拖回那片冰冷的深渊。

也许…老葛是对的。 也许…那真的只是一枚被爆炸抛飞的普通纽扣。 也许…她真的该死心了。

她的手臂越来越沉，视线因为脱力和泪水而模糊。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任由自己瘫倒在这片焦土之上时——

她的指尖，在翻开一块较大的、焦黑的石板后，触碰到了一个东西。

不是冰冷的石头或锐利的金属。

那触感…略带弹性，表面光滑，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残留的余温？

像是一种…高性能的合成橡胶？或者是某种…防护材料的边缘？

林晚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所有的疲惫和绝望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预感驱散！

她像是被电击一般，猛地缩回手，然后又颤抖着，更加小心地拨开那块石板周围松动的碎石和灰烬！

老葛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凑了过来：“咋了？又找到啥了？”

随着碎石被一点点清除，下面的东西逐渐显露出来——

那是一块大约半平方米见方的、银灰色的板材。材质奇特，非金非石，表面有着细微的蜂窝状结构，边缘处能看到清晰的、被暴力撕裂的痕迹。板材大部分区域都被高温熏得漆黑，但在一角，却依稀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被部分烧灼的喷绘图案——

那是一个抽象的、线条锐利的乌鸦侧影！

和那块身份牌上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清晰！

“守夜人”的标志！

而且，这板材…这材质…林晚猛地想起来！这像极了医疗囊外部的那种特殊防护隔层！

难道…

一个让她浑身血液几乎要凝固的猜想，瞬间冲入脑海！

这不是被炸飞的碎片！这像是…从某个更大的结构体上，因为外部巨大冲击（比如爆炸和坍塌）而…撕裂剥离下来的外壳！

而带有这个标志…意味着它很可能来自“守夜人”的设施！

那个维护室！难道那个维护室就在这下面？！或者曾经在这附近？！这块板材是被爆炸和坍塌从更深层掀上来的？！

“葛叔！是这里！可能就是这里！”林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她猛地抓住老葛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这下面！这下面可能有东西！可能有人！”

老葛被她吓了一跳，看着那块奇特的板材和那个诡异的乌鸦标志，又看看林晚激动得几乎变形的脸，心里也有些发毛。这地方邪门得很，难道真让她找到了？

“丫头…你确定？这…这咋挖啊？这么多石头…”老葛看着周围堆积如山的碎石和明显不稳定的斜坡，面露难色。这可不是徒手能刨开的。

“求您了！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林晚几乎是跪在了地上，仰头看着老葛，泪水混合着雨水和血污肆意流淌，眼神里充满了最后的、燃烧一切的乞求，“他可能就在下面！可能还活着！可能就在等着…”

等着有人去救他。

最后这句话，她哽咽着没能说出口，但那巨大的悲伤和渴望，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老葛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那块冰冷的、印着不详乌鸦的板材，花白的眉头死死拧紧。他蹲下身，用手敲了敲那板材，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板材边缘和周围碎石堆积的角度、缝隙。

多年的山林生活让他对地质和结构有种本能的直觉。

他沉吟了片刻，猛地站起身，像是下定了决心。

“俺记得这坡后面以前有个老矿洞的废口子，不知道塌了没！要是没塌透，说不定能绕到这堆石头下面去看看！”他指着斜坡另一侧一个更隐蔽的、被藤蔓和落石几乎完全掩盖的方向，“但俺可说好！就去看一眼！要是洞口堵死了或者里面情况不对，立马撤！听见没？！”

峰回路转！

林晚眼中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她用力点头，挣扎着爬起来：“好！好！听您的！葛叔！”

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她也要去试！

老葛不再多言，拎起砍柴刀，砍开纠缠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洞口堆积的碎石。林晚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双手合十抵在唇边，无意识地祈祷着。

千万不要堵死… 千万不要…

终于，在清理掉几块较大的落石后，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里面吹出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和硝烟味的风！

洞口没完全堵死！

“通了！”老葛也是眼睛一亮，但他依旧谨慎，先捡了块石头扔进去，侧耳听了听回声。

回声沉闷，似乎里面空间不大，而且有积水。

“里面情况不明，丫头，你在这等着，俺先进去看看…”老葛回头对林晚说。

“不！我跟您一起进去！”林晚立刻拒绝，语气异常坚决。她不可能在外面干等着，哪怕里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亲自去确认。

老葛看着她倔强的样子，知道拗不过她，只好妥协：“跟紧俺！千万小心！一有不对就往外退！”

他率先俯身，钻入了那个黑暗的洞口。

林晚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洞内狭窄逼仄，充满令人窒息的灰尘味和一种奇怪的、类似电离后的臭氧味。脚下是冰冷的泥泞和没过脚踝的积水。老葛打着了随身带的火折子，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

通道似乎是天然形成后又经过人工简单修整的，蜿蜒向下。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岔路。

“走哪边？”老葛停下脚步，犹豫地看向林晚。

林晚也茫然了。她对地下结构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左边岔道深处岩壁上的一点微弱的、不同于火光的反光吸引了。

那反光…是某种金属？还是…

她下意识地向着左边岔道走了几步。

靠近之后，她才看清，那似乎是嵌在岩壁里的、一小段扭曲变形的银色金属管道？而在管道断裂的接口处，似乎挂着…一小片深蓝色的、破损的布料？

那布料的颜色…很熟悉…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记得沈砚那件夹克的内衬，似乎就是这种深蓝色！

她急忙凑过去，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片布料。

质地…也一样！

是他！他一定经过这里！或者…被从这里带走过？！

“这边！葛叔！走这边！”林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颤抖起来，她指着左边的岔道。

希望的光芒，在这条黑暗绝望的地底迷宫中，似乎又微弱地亮起了一盏指路的灯。

两人沿着这条岔道继续艰难前行。通道越来越狭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浑浊。

突然，走在前面的老葛猛地停下了脚步，火折子的光线照向前方，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丫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前面…好像…有光？”

光？

在这种深入地底、刚刚经历过大爆炸的废弃矿洞里，怎么会有光？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挤到老葛身边，向前望去——

只见在通道的尽头，隐约透出一种…幽蓝色的、冰冷的、极其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不像火光，也不像常见的照明设备。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希望和巨大恐惧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林晚！

她不顾一切地推开老葛，向着那幽蓝光芒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喂！丫头！小心！”老葛的惊呼在身后响起。

林晚什么也顾不上了！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点幽蓝光芒吸引！那像是黑暗深渊中唯一的路标，指引着她奔向那个未知的、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狱的终点！

通道在这里骤然变得开阔！

她冲进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像是天然形成的石窟里！

然后——

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火光和那幽蓝的光芒交织，照亮了石窟中央的景象——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个被包裹在残破银色外壳中的人形。

正是那个她拼死拖拽、内壁出现裂痕的医疗囊！

此刻，医疗囊的外壳破损严重，像是被巨力撕裂后又勉强拼凑在一起，表面布满了撞击的凹痕和灼烧的痕迹。那道发丝般的裂痕已经扩大，像一道丑陋的疤痕贯穿囊体。

而那道幽蓝色的、冰冷的光芒，正是从裂痕深处渗透出来的！

是医疗囊内部维持低温休眠的系统发出的最后微光？！还是…别的什么？

更让林晚呼吸停滞的是——

医疗囊的囊盖，竟然是半开启的状态！

一只手，一只苍白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囊体外冰冷的岩石上。手腕上，还戴着半截断裂的生命监测环。

而那只手的手指…

极其轻微地…

蜷缩了一下。

仿佛感受到了光线的刺激，又像是…

无意识的最后挣扎。

林晚的世界，在那一刻，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