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175章 鸦巢深处

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压迫着每一寸感官。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彼此压抑的喘息声，和远处传来的、规律得令人心慌的滴水声。

嗒。嗒。嗒。

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别动，等我。”“归途客”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冷静，听不出丝毫坠机逃亡后的慌乱。一阵细微的窸窣声，随后，一束冷白的光柱刺破黑暗——他点亮了一支高亮手电。

光柱扫过四周，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里似乎是一条天然形成的岩石隧道，人工开凿的痕迹很新，墙壁光滑，地面平整。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和旧金属的混合气味。隧道向前延伸，深不见底，消失在光束无法触及的黑暗中。

“暂时安全。”“归途客”快速评估了一下环境，将光束投向靠在岩壁上的沈砚。

光线下的沈砚脸色惨白得吓人，呼吸微弱急促，昏迷中依旧紧蹙着眉头，仿佛承受着无形的痛苦。监护仪（一个小型的、似乎从他作战服上延伸出来的便携设备）上的数据依旧不容乐观。

“他的情况很糟，必须立刻进行深度治疗。”苏婉凑近检查，语气沉重，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她浑然不顾。

“跟我来。”“归途客”没有多余的话，再次背起沈砚，光束指向隧道深处，“这里不宜久留，入口挡不住专业扫描太久。”

他率先向前走去，步伐依旧沉稳，仿佛对这里并不陌生。

林晚和苏婉立刻跟上。隧道曲折向下，坡度平缓，但气氛却愈发压抑。两侧的岩壁越来越光滑，甚至出现了某种金属加固层，人工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前方豁然开朗。

手电光柱照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显然由天然洞穴改造而成的空间。挑高极高，顶部垂下一些冰冷的冷凝水珠。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套令人瞠目结舌的、充满未世代科技感的复杂设备集群！

巨大的、流淌着幽蓝色数据流的弧形主屏幕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下方是数排控制台和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精密仪器。房间一侧，是一个封闭式的、看起来像是医疗舱的透明玻璃仓，旁边连接着各种生命维持和监测装置。另一侧，则是几个厚重的、看起来像是服务器机柜的金属箱体，发出低沉的嗡鸣。

整个空间冰冷、简洁、高效，充满了非人的科技感，与外界那个暴雨肆虐的山林仿佛是两个世界。

这里就是“鸦巢”？

林晚和苏婉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这远远超出了一个安全屋的范畴，更像是一个…秘密基地或者高级研究所？

“归途客”似乎对这里的震惊习以为常，他径直走向那个医疗舱，熟练地打开舱门，小心翼翼地将沈砚安置进去，快速连接上舱内更加先进的生命维持系统。

医疗舱的玻璃罩缓缓闭合，淡蓝色的液体开始注入，轻柔地包裹住沈砚的身体。复杂的探针和传感器自动附着在他的头部和胸口。主屏幕上立刻跳出了远比之前详尽无数倍的生命数据流和全息人体模型。

“神经损伤37%...脏器功能衰竭临界...基因序列出现不稳定波动...”“归途客”看着屏幕上一连串触目惊心的红色警报，语速极快，眉头紧锁，“比预想的还糟。‘归巢’过程的能量冲击和之前的伤势产生了恶性叠加。”

他立刻在控制台上操作起来，输入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启动全面修复程序。优先稳定神经和基因序列。注入高浓度活性细胞修复液和神经镇静剂。”

医疗舱内，沈砚的身体在淡蓝色液体中微微漂浮起来，细微的气泡环绕着他。他脸上痛苦的表情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深陷昏迷。

林晚的心紧紧揪着，隔着玻璃罩，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苏婉也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关注着数据变化。

“归途客”操作完毕，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晚和苏婉身上，尤其是在林晚依旧紧握着的、那枚布满裂纹的“鸦羽”上停留了一瞬。

“你们可以暂时在这里休息。那边有基础的生活物资和医疗包。”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几个密封箱，“处理一下伤口。不要随意触碰这里的任何设备。”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一些之前的绝对疏离。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苏婉终于忍不住问道，目光扫过那些远超想象的设备。

“归途客”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开口道：“一个‘观察站’，也是…一个‘避难所’。负责监控和…收容某些‘异常’。”他的用词非常谨慎且模糊。

“异常？”林晚下意识地重复，心脏莫名一跳。

“归途客”的目光再次掠过她手中的“鸦羽”，意有所指：“比如，不该存在的‘链接’，或者…无法解释的‘共鸣’。”

林晚瞬间明白了。他指的正是她和沈砚之间那种不可思议的联系！这个“鸦巢”，似乎对这种现象有所了解？甚至…可能就是为了研究或控制这种现象而存在的？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那他…”林晚看向医疗舱里的沈砚，“他…也是‘异常’吗？”

“归途客”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他是最重要的‘样本’之一。”语气平静，却让林晚感到一阵冰冷刺骨的恐惧。

样本？！他们把沈砚当作研究对象？！

苏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救他。”“归途客”的回答依旧简洁冰冷，“也只有这里的技术，有可能暂时稳住他不断崩溃的生命状态。至于之后…”他顿了顿，“…取决于‘观察结果’。”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林晚和苏婉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她们救他出来，难道是把他送进了另一个更精密、更无法逃脱的牢笼？

就在这时！

呜——呜——呜——

整个“鸦巢”内部，突然响起了低沉而急促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开始旋转闪烁！

主屏幕上，一个巨大的警告框弹出！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外部能量扫描！】 【警告！扫描源：“夜枭”最高权限（“主教”）！】 【警告！隐蔽协议正在被强制破解！预计剩余时间：7分32秒！】

“主教”？！“夜枭”的最高首领？！他竟然亲自出手了？！

“归途客”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变了，变得极其难看和…凝重。他猛地扑回控制台，手指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怎么可能？！‘鸦巢’的屏蔽协议是最高级的！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定位并开始破解？！”

屏幕上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7分15秒…7分14秒…

“是‘归巢’能量泄露？还是…”他的目光猛地射向林晚，更准确地说，是射向她手中那枚“鸦羽”！“是它！最后一次超载激发和‘归巢’引导，留下了无法完全掩盖的能量尾迹！‘主教’一定是顺着这个痕迹找过来的！”

林晚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枚“鸦羽”，感觉它再次变得滚烫，仿佛真的是一个招来灾祸的不祥之物。

“必须立刻转移！”“归途客”当机立断，快速操作，“启动紧急脱离程序！分离核心单元！”

整个“鸦巢”开始剧烈震动起来！顶部传来巨大的机械运转声！仿佛这个深埋地下的基地正在试图将自己从岩层中剥离出去！

【紧急脱离程序启动！核心单元分离中…10%...】 【警告！外部破解加速！剩余时间：5分01秒！】

时间不够了！

“归途客”眼神一厉，猛地切换界面，快速输入一长串极其复杂的代码！

【强制激活：“鸦巢”深层防御协议——“荆棘王冠”！】 【协议内容：释放所有冗余数据包，制造信息炸弹，反向冲击扫描源！】 【警告！此协议将极大消耗核心能量，并可能永久损坏部分数据库！】

他毫不犹豫地敲下了确认键！

嗡——！！！

主屏幕上，数据流如同爆炸般倾泻而出！整个“鸦巢”的光线都为之暗淡了一瞬！

与此同时，外部那强大的扫描能量波动似乎真的被干扰了，破解进度猛地一滞！

【破解中断！扫描源信号混乱！】 【剩余时间重新计算：未知！】

成功了？！暂时挡住了？

还不等三人松一口气！

医疗舱内，异变陡生！

一直昏迷的沈砚，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不是因为痛苦，而是仿佛体内的能量正在被某种外力强行抽取！连接在他身上的各种管线剧烈晃动，监护仪发出更加凄厉的警报！

【警告！生命体能量异常流失！】 【警告！检测到未知外部链接尝试！链接协议：同源强制征召！】 【链接源：“主教”？！】

“他想强行远程控制‘样本’！或者…直接抽取‘样本’的生命能量！”“归途客”失声叫道，试图操作医疗舱切断链接，却发现指令无效！链接的优先级高得可怕！

沈砚的身体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皮肤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诡异的、如同电路图般的幽蓝色纹路！他的表情变得极其痛苦，嘴巴无声地张开，仿佛在发出绝望的嘶吼！

“不！停下！”林晚扑到医疗舱前，徒劳地拍打着玻璃罩，心如刀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晚手中那枚滚烫的“鸦羽”，仿佛受到了某种极致的刺激，那些深刻的裂纹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的血色光芒！

它不再是微光，而是如同燃烧的血色火焰！

一股灼热的气流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林晚感觉自己的掌心像是握着一块烙铁，剧痛传来，她几乎要脱手，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粘住！

那血色光芒脱离了她的掌心，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般，猛地射向医疗舱，竟然无视了物理阻隔，直接没入了沈砚的体内！

正在疯狂抽取沈砚能量的那些幽蓝色纹路，像是遇到了天敌克星，猛地退缩、崩断！

沈砚剧烈的抽搐骤然停止！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深处，不再是痛苦和茫然，而是一片冰冷的、纯粹的、燃烧着血色火焰的…

绝对虚无。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冰冷的视线扫过惊骇的“归途客”和苏婉，最终…

落在了玻璃罩外、因为震惊和手掌剧痛而脸色惨白的林晚脸上。

他的嘴唇没有动。

一个冰冷、沙哑、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完全陌生的声音，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