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153章 回声

嗡...

那微弱却清晰的振动，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一粒石子，在林晚的掌心漾开细微的涟漪。紧随其后的短暂温热，更像是一个确凿无疑的烙印，烫得她心脏骤缩，又猛地狂跳起来。

不是错觉！

他真的再次回应了！

在这深入地底、隔绝一切的地下深渊，这条由意志和未知科技维系的血肉链接，竟然再次顽强地接通了！

“他又...”林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猛地抬头看向苏婉，眼中瞬间盈满了水光，“他感觉到了！他回应了！”

苏婉也是又惊又喜，立刻凑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枚看似依旧沉寂的“鸦羽”：“强度怎么样？和之前比？”

“很弱...但是很清晰！”林晚努力感受着掌心那稍纵即逝的余温和仿佛还在回荡的振动，试图给出更准确的描述，“振动了两下，然后热了一下...就像...就像...”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

“就像精疲力尽后，勉强勾了勾手指。”苏婉替她说了出来，眼神亮得惊人，“这说明他的意识在恢复！哪怕身体依旧极度虚弱，但他的大脑活跃度在提升！天哪...这简直是奇迹...”

希望如同强心针，再次注入两人疲惫不堪的身体。之前的绝望和沉重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切想要确认更多的渴望。

林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再次握紧“鸦羽”，另一只手抚上那张珍贵的素描，指尖落在那株小小的绿芽上，集中全部意念，试图再次建立连接。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传递鼓励和牵挂。

她想着刚刚看到的笔记本，想着那句“划破永夜的光”，想着他笔下那些沉默的注视和深藏的渴望。

她想告诉他：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的画，你的字，你的...心。

我听到了你从未说出口的话。

我也...在乎你。

强烈的、汹涌的情感如同实质，通过指尖灌注到那单薄的纸面和冰凉的金属中。

她屏息等待着。

一秒，两秒...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脚下深远处污水流动的汩汩声。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刚才的回应只是又一次偶然，或者他的力量无法支撑第二次连接时——

掌心的“鸦羽”，再次传来了振动！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短振！

而是断断续续地、极其艰难地、振动了四下！

嗡...嗡...嗡...嗡...

间隔稍长，力度不均，甚至最后一下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是四下！

紧接着，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明显、持续时间稍长一点的温热，包裹住了她的指尖。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四下！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刚才抚摸绿芽的指尖——她刚才无意识地，正好来回抚摸了四次！

他不仅在回应！他甚至在尝试模仿她传递过去的“节奏”！

他在用他仅能的方式，告诉她——他收到了！他理解了！

这种笨拙却精准的、跨越生死界限的“对话”，让林晚的泪水瞬间决堤。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到极致的感动。

他正在从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中，挣扎着，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

用这样一种沉默却震耳欲聋的方式。

“他...他在学我...”林晚哽咽着，几乎语无伦次地对苏婉说，“我摸了四下...他振动了四下！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在这里！他知道我收到了！”

苏婉也激动得眼圈发红，她紧紧抓住林晚的手臂：“继续！和他保持连接！这对他可能是极大的支撑！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那冰冷的深渊里！”

林晚重重点头，擦掉模糊视线的泪水，再次集中精神。

她不敢再做太复杂的“动作”，怕过度消耗他。她只是再次温柔地、缓慢地，用手指覆盖住那整株绿芽，将一种平稳的、温暖的、持续存在的意念传递过去。

——我在。安心。休息。我在。

这一次，回应来得稍慢一些。

过了将近半分钟，“鸦羽”才传来一次绵长的、稳定的温热感，持续了大约两三秒，然后缓缓消退。

像一个疲惫至极的人，终于找到了可以安心依靠的角落，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放松的叹息。

他懂了。

他在告诉她，他收到了这份安宁的意念，他尝试放松下来。

无声的对话在这地底百米深处静静流淌，依靠着一种超越常理的联系。每一次微弱的振动和温热，都价值千金，都重若千钧。

苏婉在一旁紧张地记录着时间间隔和反应类型，试图分析沈砚的状态变化。

“反应延迟变长，但稳定性似乎增加了。”她低声分析，带着专业的口吻，却又掩不住激动，“这可能是好消息，说明他不再处于极度应激的挣扎状态，意识趋于平稳，虽然依旧非常虚弱...救援可能真的起效了，干扰在减弱，他正在被稳定住！”

这个判断让林晚的心更加安定了几分。

她保持着那种平稳温暖的意念输出，不再追求频繁的回应，只是让他知道，这条线还在，她还在线的这一端。

时间缓缓流逝。

地底空间感觉不到昼夜变化，只有那盏昏黄的防爆灯不知疲倦地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十几分钟，或许半小时。

“鸦羽”再次主动传来了一次振动。不再是模仿，而是他自己发起的。

一次短促的振动后，紧接着是一次稍长的温热。

然后停顿。

接着，又是一次短振，一次长温。

重复了三次。

像是一个简单而固执的节奏。

林晚有些疑惑地感受着这个模式。

旁边的苏婉却猛地睁大了眼睛，猛地一拍额头：“等等！这个节奏！短-长，短-长，短-长...这像是...最简单的二进制编码节奏！或者说是某种最基础的...”

她迅速拿出自己的战术平板，调出一个简单的解码界面，手指飞快地输入着什么。

“短振代表‘点’（.），长温代表‘划’（-）...”苏婉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三次重复...点-划，点-划，点-划...这对应的是...”

平板屏幕上跳出一个解码结果：

【.-. .-. .-.】 【R R R】

“R？”林晚茫然，“什么意思？”

苏婉的脸色瞬间变了，从激动变成了极度凝重和警惕。

“R...”她重复了一遍，语速飞快，“在很多应急通讯协议里，单个重复的‘R’字母，代表——危险（Risk）！或者撤离（Retreat）！不要靠近！”

林晚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在警告我们？为什么？他不是正在被救援吗？”

“不对！”苏婉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巨大的、黑暗的排水管道，“他的警告可能不是针对他那边！是针对我们！他可能感知到了什么...通过这条链接感知到了我们这边的危险！”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

轰！！！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剧烈、更加接近的爆炸声，猛地从她们头顶上方某处传来！甚至能感觉到强烈的震波通过巨大的管道结构传递下来！

整个平台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那盏昏黄的防爆灯疯狂闪烁，最终“啪”地一声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脚下汹涌的水流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放大，回荡。

“他们找到这条管道了！”苏婉在黑暗中失声叫道，声音带着一丝惊恐，“他们在用爆破物分段清理可能藏匿的管道！很快就会到这里！”

黑暗中，林晚感觉自己的手腕被苏婉猛地抓住。

“快走！立刻！马上！”苏婉的声音急切无比，拉着她就往平台另一侧的黑暗中冲去，“不能留在光亮过的地方！”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下平台，重新踏上那狭窄危险的走道，拼命向着与爆炸声传来方向相反的另一端黑暗深处跑去。

脚下湿滑，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几乎看不清路，只能凭借感觉和记忆摸索前行。每一次迈步都如同踩在深渊边缘。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恐惧再次攫住了她，但这一次，却混合着一种奇异的清明。

原来他最后的回应，不是在说他自己。

他是在用尽最后的力量，警告她们。

在自身依旧危在旦夕的时刻，他最先感知到的，依旧是她的危险。

泪水再次涌出，混合着奔跑带来的急促呼吸，灼烧着她的脸颊。

她紧紧攥着那枚再次变得冰冷沉寂的“鸦羽”，在无边的黑暗和危险的奔逃中，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条命，是他一次次救下来的。

这份牵挂，是他用沉默和鲜血守护的。

她必须活下去。

带着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黑暗的前方，似乎隐约传来不一样的水流声。

仿佛有什么更大的空间，在等待着她们。

而身后，追命的爆炸声，又一次由远及近地响起。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