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144章 余烬未冷

狭小杂乱的店铺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昏黄的台灯光晕下，周老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他死死盯着林晚掌心那枚黯淡的“鸦羽”，如同看到了某种不该存于世间的禁忌之物。

“他……他竟然把这个给了你？！他疯了吗？！”周老板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无法理解的骇然，“这是‘鸦羽’！最高级别的单向联络信物！见之如见‘守夜人’最高权限者！它不仅能号令残余的‘守夜人’力量，更关系到……关系到‘基石’的最终启动密钥的一部分！他怎么能……怎么能把它交给一个外人？！还激活了它的追踪协议？！这是要把天捅破啊！”

周老板的话语如同冰雹般砸向林晚，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最高权限信物？启动“基石”密钥的一部分？

林晚的心脏骤然缩紧，看着手中那枚小小的金属片，终于明白了它真正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了沈砚将它留给她的举动，包含了何等决绝的信任和……托付。

他不是仅仅给了她一件防身工具，他是将“守夜人”残存的希望和对抗“夜枭”的最后火种，交给了她！

巨大的震撼和沉甸甸的责任感瞬间压上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是为了救我……”林晚的声音干涩发颤，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他把敌人引回废墟，用自己当诱饵……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引开追兵……”

周老板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瘫坐在一把旧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呻吟：“疯子……真是个疯子……我就知道……碰上他准没好事……”

但他抱怨的语气中，却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对沈砚那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的敬畏。

店外，警笛声和某种重型车辆驶过的轰鸣声似乎更近了一些，还夹杂着人群隐约的骚动和惊呼。

周老板猛地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焦急：“外面动静越来越大了！你这‘鸦羽’的信号就是个超级灯塔！这里不能待了！跟我来！”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出乎意料地敏捷，快速走到店铺最里面一个堆满空纸箱的角落，吃力地挪开几个箱子，露出后面一扇低矮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

“快！进去！”周老板拉开暗门，里面是向下延伸的、更深的黑暗，一股陈旧书籍和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弯腰钻了进去。

周老板紧随其后，迅速关上暗门，并从内部插上沉重的门栓。黑暗中，他摸索着点亮了一盏老旧的油灯。

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空间——这是一个狭小的地下室，更像一个被遗忘的储藏间。四周是顶到天花板的旧书架，堆满了各种泛黄的书籍、文件和杂物，空气滞重，布满灰尘。

“这里暂时安全。”周老板喘着气，将油灯放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上，目光再次落到林晚手中的“鸦羽”上，眼神复杂无比，“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东西的信号停不下来！它会一直吸引‘夜枭’的追踪，直到能量耗尽，或者被更高权限的指令覆盖！”

他焦躁地在地下室里踱步：“更高权限……现在除了‘寒鸦’自己，就只有……‘基石’核心或许能强行覆盖……或者……或者‘老烟斗’手里的那个备用指令模块……但老烟斗他……”

周老板的声音顿住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老烟斗……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周老板烦躁地抓了抓花白的头发，“我和他一直是单线联系！上次联系还是他提醒我最近风声紧，然后就没消息了！刚才你说是他让你来的，我还以为……但现在看来，他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不然他不会让你带着这要命的东西直接来找我！”

连老烟斗也出事了吗？林晚感到一阵冰冷的绝望。所有的线索和希望，似乎都在一瞬间断绝了。

地下室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周老板焦躁的踱步声。

“不行……不能这么干等着……”周老板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里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光芒，“得想办法屏蔽或者干扰这个信号！哪怕只是暂时的！”

他开始在那些堆满杂物的书架上疯狂翻找，灰尘簌簌落下。

“我记得……我以前帮‘守夜人’处理过一些废弃的旧设备……里面好像有一个老式的、大范围的信号干扰器……虽然效果不一定好，但或许能有点用……”他一边翻找一边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林晚帮不上忙，只能紧张地看着他，手心紧紧攥着那枚依旧散发着不祥余温的“鸦羽”，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慌意乱。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突然从他们头顶的店铺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玻璃破碎和重物倒地的巨响！

上面有人！他们找到这里了！

林晚和周老板的脸色瞬间煞白！

“这么快？！”周老板惊骇道，手中的一本厚书掉在地上。

撞击声变得更加猛烈，还夹杂着金属切割和撬动的刺耳噪音！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正在强行突破！

“完了……完了……”周老板面如死灰，身体微微颤抖。

林晚的心脏也跳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背部抵住了冰冷粗糙的书架。

难道刚找到一丝喘息之机，就要再次落入绝境？

她的目光扫过这间密闭的地下室，除了他们进来的那扇暗门，似乎没有任何出口。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她淹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刻——

“滋啦……”

那熟悉的、微弱的电流杂音，再次从她紧握的“鸦羽”中传了出来！

林晚和周老板同时一怔！

杂音扭曲了几下，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一种强行凝聚起来的、冰冷到极致的熟悉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周……老板……”

是沈砚的声音！！！！

他还活着！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再次强行接通了通讯！

周老板如同被雷击中，猛地扑到桌边，几乎将耳朵贴到了那枚“鸦羽”上！

林晚也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听……着……”沈砚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疲惫，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静，“……‘鸦羽’信号……是我……故意……激活的……”

什么？！故意激活的？！林晚和周老板都惊呆了。

“……为了……定位……”他喘息着，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在消耗巨大的生命力，“……‘巢穴’深处……还有……一个……未被……发现的……应急……数据库……入口……需要……‘鸦羽’……最高权限……才能……触发……”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信息却石破天惊！

“……他们……的注意力……被……你……吸引……很好……”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赞许，“……现在……听我……指令……”

头顶的破拆声越来越响，暗门已经开始变形，灰尘不断落下！

周老板急得满头大汗：“可是上面！上面快顶不住了！”

通讯那头的沈砚似乎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更加急促和决绝：“……周老板……你……地下室……东侧……书架……后面……有……一条……废弃的……排污管……能……通到……隔壁街…………”

周老板猛地转头看向东侧那个被厚重书籍完全挡住的书架，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林晚……”沈砚的声音忽然转向她，那冰冷的语气似乎融化了一瞬，带上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深沉的复杂情绪，“……拿着……‘鸦羽’……跟着……周老板……走……”

“不！”林晚失声喊道，泪水滑落，“你呢？！你怎么办？！”

“……我……这边……快了结了……”沈砚的声音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记住……数据库……的……坐标……和……开启……密码……是……”

他极其艰难地报出了一串复杂的数字和字母组合，以及一个精确的地理坐标。

林晚死死记在心里，每一个字符都像是用刀刻在骨头上。

“……活下去……”这是他最后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难以捕捉的、温柔的诀别。

通讯，彻底中断。

“鸦羽”的光芒彻底熄灭，温度迅速褪去，变成了一块冰冷的、普通的金属片。

仿佛他最后的力量，也随着这声嘱咐，彻底燃尽了。

“快！快！”周老板却像是被注入了强心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地搬开东侧书架的书籍！

林晚怔怔地看着手中冰冷的“鸦羽”，沈砚那最后一声“活下去”还在耳边回荡，混合着头顶越来越近的破门声，让她心如刀绞。

“找到了！”周老板发出一声低呼！

书架后面，果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管道口！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快进去！”周老板不由分说，将林晚往洞口推去！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巨响！地下室的暗门终于被暴力破开！刺眼的手电光柱和几个黑色的身影猛地冲了进来！

“不准动！”

“举起手来！”

冰冷的呵斥声和枪械上膛的声音响起！

“走啊！”周老板发出一声怒吼，用尽全身力气将林晚塞进管道，自己则猛地转身，扑向桌上的油灯，狠狠砸向冲进来的敌人！

“砰！”

油灯碎裂，火焰瞬间窜起，点燃了周围堆积的书籍和纸张！地下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和火光！

“老东西！找死！”敌人的怒骂声和枪声响起！

林晚最后看到的，是周老板在火光中决绝的背影，和那双看向她的、充满急切嘱托的眼睛！

泪水模糊了一切。

她不再犹豫，咬着牙，含着泪，转身钻入了那冰冷、恶臭、深不见底的黑暗管道之中！

身后，是爆燃的火焰、激烈的打斗声和凄厉的惨叫……

前方，是未知的、无尽的黑暗……

手中，是那枚冰冷沉重、沾染着无数牺牲和嘱托的“鸦羽”。

余烬未冷，孤影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