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停笔 第126章 无声的靠近

行动计划初具雏形，冰冷的屏幕上布满了建筑蓝图、安防标记和数据流，像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等待着猎物落网。紧张的气氛在安全屋内弥漫，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沈砚的精力显然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他强撑着下达完几条关键指令后，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浅短。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试图缓解那阵阵袭来的眩晕和伤口灼热的抽痛。

林晚一直默默关注着他，见状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又拿了止痛药走过去。

“先把药吃了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将水和药递到他手边。

沈砚睁开眼，眼底带着血丝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他看了一眼药片和水，又抬眼看了看林晚担忧的脸，沉默地接过去，仰头吞下。

“谢谢。”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

“你需要休息。”林晚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眉头紧蹙，“不能再硬撑了。”

沈砚闭了闭眼，没有反驳。他确实到了极限。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和疼痛，不是单靠意志力就能完全克服的。

他尝试着用手臂撑住操作台，想要借力站起来，回到旁边的简易床上去。但受伤的左肩根本无法用力，右手也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有些发软，身体刚抬起一点，就一阵摇晃，险些栽倒。

“小心！”林晚低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的右臂。

她的触碰很轻，却带着稳定的力量。

沈砚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很不习惯这样近距离的、带着依赖意味的接触。以往即使伤得更重，他也通常是独自处理，或者由雷昊他们以更专业、更不带个人情感的方式协助。

但此刻，林晚指尖微凉的触感和她身上淡淡的、干净的气息，却奇异地没有引起他惯有的排斥。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没有立刻推开她，只是借着她的力道，稳住了身形。

雷昊和阿哲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立刻看了过来。

“头儿，我扶你过去。”雷昊站起身。

“不用。”沈砚几乎是立刻拒绝了，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贯的独立，“你们继续。尽快拿出初步方案。”

他示意了一下林晚，声音放缓了一些：“……麻烦你。”

这细微的差别对待，让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的右臂，将大部分支撑力放在自己身上，慢慢地引导着他走向旁边的简易床。

他的身体很沉，靠在她身上的重量让她有些吃力，脚踝也隐隐作痛，但她咬紧牙关，稳稳地支撑着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能听到他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呼吸声拂过她的耳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一丝清冽的、属于他本身的气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感，在这寂静的、充满危机感的空间里悄然滋生，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

沈砚似乎也有所察觉。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将过多重量压在她身上，但重伤下的虚弱让他难以完全保持平衡，身体不可避免地与她发生轻微的碰撞和摩擦。

他的下颌几次几乎碰到她的额头，又迅速微微避开。气氛微妙而紧绷。

终于走到床边，林晚小心地扶着他慢慢坐下。沈砚似乎松了口气，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谢谢。”他又低声道了一句，声音比刚才更哑。

“没什么。”林晚摇摇头，看着他艰难地想要调整姿势躺下，却因为左肩的伤而动作别扭，下意识地又伸出手，轻轻托了一下他的后背，帮他借力缓缓躺下。

她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背部紧绷的肌肉线条和温热的体温。这个动作比刚才的搀扶更加逾越了安全距离。

两人都顿了一下。

林晚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指尖蜷缩，脸颊绯红。

沈砚躺下的动作也停滞了一瞬，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调整好姿势，拉过毯子盖到腰间，闭上了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林晚敏锐地注意到，他露在毯子外面的耳根，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慌忙转过身，假装去整理旁边桌子上的东西，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操作台前，雷昊和阿哲默契地没有回头，专注于屏幕，只是阿哲的嘴角似乎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

安全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键盘敲击声和仪器运转声。但某种无声的、微妙的变化，已经悄然发生。

林晚的心久久无法平静。她背对着床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桌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搀扶他时，他身体的重量，他呼吸的温度，以及那瞬间靠近又迅速拉开的距离。

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那种触碰，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悸。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陌生而慌乱。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雷昊和阿哲的工作上。他们正在根据阿哲挖掘到的零星信息，拼凑那栋写字楼内部的可能结构。

“常规安保入口有三处，地下车库、一楼大堂和货物通道。都有双重认证和金属探测。”雷昊指着屏幕上的标记，“内部监控几乎全覆盖，尤其是核心区域走廊和服务器机房外。”

“网络防御有硬件防火墙和动态密钥，强行突破会立刻触发警报。”阿哲补充道，“最好能找到一个物理接入点，或者……拿到一个有效的内部权限。”

“难度很大。”雷昊皱眉，“这种级别的安防，内部人员的权限管理肯定极其严格，而且很可能有行为异常监测。”

林晚听着他们的讨论，看着那复杂的结构图和密密麻麻的安防标记，刚刚因为那点微妙情愫而泛起的波澜，迅速被现实的沉重压力所取代。

这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沈砚。他已经睡着了，或许是药效发作，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但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他就打算带着这样的重伤，去闯这样的龙潭虎穴吗？

忧虑再次攫住了她的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雷昊和阿哲初步拟定了一个高风险的计划——利用深夜保洁人员出入货物通道的短暂窗口期，尝试伪装潜入，但成功率极低，且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气氛有些凝滞时，一直安静睡着的沈砚，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不必从下面走。”

三人同时一愣，看向床边。

沈砚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望着天花板，眼神清明，仿佛刚才的沉睡只是假象。

“头儿，你有想法？”雷昊立刻问道。

沈砚缓缓坐起身，动作依旧有些吃力，但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他看向主屏幕上的建筑结构图，目光锁定在顶楼区域。

“这家公司，三年前翻新过顶楼的 executive lounge （高管休息区）和直升机停机坪。”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当时为了运送大型玻璃幕墙和定制家具，临时加固并启用了一个废弃的、连接隔壁老旧附属楼楼顶的货运通道。翻新完成后，通道入口被伪装成了装饰墙面，但结构还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愕然的三人，继续道：“附属楼安保等级很低，楼顶几乎无人看守。从那里，可以通过那条废弃通道，直接进入目标大楼顶层的设备间夹层。那里是监控盲区，而且……靠近新风系统的主管道。”

阿哲的眼睛瞬间亮了：“新风主管道！那里通常会有维护用的检修口，而且为了设备散热，管道附近的网络线路布置会比较集中，很可能找到接入点！甚至可能绕过部分硬件防火墙！”

“可是……头儿，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雷昊惊讶地问。这种细节，连阿哲的数据挖掘都没找到。

沈砚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翻新工程的安保顾问团队里……有‘守夜人’的早期成员。他留下了一份非正式报告。”

原来如此！

计划瞬间有了新的、希望更大的方向！

“我立刻查找附属楼的结构图和那个时期的工程记录！”阿哲兴奋起来，手指再次在键盘上飞舞。

雷昊也振奋起来，开始评估从附属楼顶到通道入口的可行性。

林晚看着沈砚，心中同样充满了惊讶和……一丝探究。他就像一座深潭，总是能在看似绝境时，展现出深不见底的底蕴和准备。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总有一天会需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这种深谋远虑，让人安心，也让人隐隐感到一丝敬畏。

在阿哲和雷昊忙着完善新计划时，沈砚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晚，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

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声音放缓了一些，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

林晚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她走到桌子边，将之前冷却的水换掉，重新接了一杯温水，走过去，默默放在他床头的简易支架上。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离开。

沈砚看着那杯水，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拿起杯子。他的指尖似乎无意间擦过了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指。

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动作同时顿住。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沈砚率先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

林晚也迅速收回手，指尖蜷缩进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微热的触感。她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角，轻声说：“你……再多休息一会儿吧。计划好了他们会叫你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和关切。

沈砚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他抬眼看向她低垂的眉眼和微微泛红的耳尖，眸光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波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一片沉静的深邃。

“好。”他低声应道，顺从地重新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次，他紧蹙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些。

林晚站在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中那片柔软的涟漪，缓缓荡漾开来。

窗外（意识中的）世界依旧杀机四伏，冰冷的计划仍在缜密制定。

但在这地底深处的寂静角落里，有些东西，正以一种无声而坚定的方式，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