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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如灌满馊墨的肠子，漆黑黏腻。土腥、铁锈与军械特有的冷硬气息混杂，吸一口满是铁渣味——这气味与药王帮“蛇皮账”中“龙涎草换军械”条目瞬间吻合，陆九章心头一紧：果然藏匿兵械！刀疤李举着焦糊桌腿充作火把，火苗被阴风扯得摇曳不定，在他灰败脸上投下幢幢鬼影。豆大冷汗顺鬓角砸地，声虚若游丝。他后背的伤口在阴冷潮湿的环境下隐隐作痛，迫使他不时调整姿势，咬紧牙关忍受着腐骨瘴毒带来的蚀骨之痛。他脑中不禁闪过那些被九幽盟掳走的丐帮幼童的面孔，心中暗自发誓，若能出去，定要凭陆九章所教的“计数追踪法”将他们一一寻回。
“放…我下来…”陆九章声如破风箱漏气。冷千绝小心将他卸下，后背刚抵土壁，右肩“蛇吻”混“腐心草”的毒性便猛然反扑——冰碴透髓，滚油浇身！他齿关紧咬咯咯作响，眼角余光扫见冷千绝脚边那本深棕硬皮账册。封皮角落，银线绣制的九幽玄蛇在火苗下扭曲蠕动，如盯梢军械库的毒蟒。
“火…近些！”陆九章嘶声低吼，左手抖若筛糠，仍死命抓过那本“阎王绩效账”。刀疤李急将火把凑近，动作间牵动伤口，不由得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更密。
哗啦。纸页翻动。“药王谷注资”“威远镖局转运费”…条目刺目。陆九章血丝密布的眼珠死死钉在朱砂批注旁——浓墨小字边缘竟泛着诡秘银光！这做账手法，像极了前世审计中遇到的利用特殊墨水隐藏关联交易的伎俩！
“有夹层！”他心一横，牙关猛咬舌尖！腥甜混着“蛇吻”余毒的黑血，“噗”地全喷在“洛姓药师待清”那行批注上！
滋啦——！
浓墨如见火蜡油般化开！底下露出银线勾勒的人名去向：“洛清河（鸽派三席）…威远遗孤甲字柒号（漕帮水鬼营经手）…金针沈氏女（唐门‘瘦马’名录备案）…”
“我日他祖宗！”刀疤李嗓子喊劈，情绪激动之下引发剧烈咳嗽，竟呕出一小口墨绿色的血块，“双层阴阳账？！朱砂盖的是销账黑话，底下藏的是活人贩运单？！这帮天杀的，连孩子都明码标价！”此非账本，实乃蘸人血的索命符！他想起那份《九幽肉票价目表》，恨意更浓。
一旁的沈青囊见状急忙扶住他，急声道：\"腐毒反噬！快含住参片！\"刀疤李依言从怀中摸出沈青囊之前给的\"还阳参片\"嚼碎咽下，惨笑道：\"他娘的...这毒钉着骨头疼，比漕帮水刑还折磨人...\"
陆九章眼中怒火灼灼，沾毒血的手指狠狠抹过账册末页那幅鬼画符——无数“九幽-柒”图腾扭成的漩涡！
轰——！
纸页腾起无形血焰！漩涡中心，三个以血图腾拼凑的字如烙铁灼目：丙字库！
血字下方，深紫色“核销密文”浮现：“柒组直属，九幽钱囊，吞银噬命，永填无底——此账永存，此库永固！分三成予‘鹰’作军械款，七成归‘鸽’充毒草资…”终于点明了分赃比例！
“妈的！”冷千绝后脊发寒，腰间玉佩嗡嗡低鸣，邪异非常，“这‘丙字库’竟是九幽盟‘七杀组’的饕餮之口！吞银嚼命！鹰派鸽派竟靠人血馒头分账！”他玄铁枪一挺欲冲，“老子先端了这金库！断其银流！”
“且慢！”陆九章如濒死豹子爆发出最后气力，左手铁钳般扣住他胳膊！前世审计的经验告诉他，冲动清盘只会让幕后主使卷款潜逃！
冷千绝猛回首。
陆九章面白如纸，冷汗涔涔，然那双被毒与恨烧红的眼，却死死钉在冷千绝腰间鼓胀的皮袋上！他抖颤不休的左手，一寸寸挪向袋口。
皮袋表面，鼓包诡异地蠕动错位，最终拼出个透着棺椁阴气的“七”字！
嗡——！
寒气冻彻陆九章脊椎！此乃九幽盟“柒杀组”的索命印！再观冷千绝腰间玉佩…其上蛇纹竟与这“七”字诡谲呼应！
“啧啧啧…陆先生，好一番精打细算呐…”
干涩苍老的冷笑自前方黑暗飘来，如夜枭哭坟，“…连铁血旗的冷面阎罗，都成了你指间算珠…可惜啊…你那铁疙瘩，连漕帮运‘龙涎草’换军械的烂账都敢碰？…算得出自己死期将至吗？！”
话音未落！
哒哒哒哒哒——！
数十颗黄铜算盘珠挟索命尖风砸来！击得土壁火星四溅！擦过冷千绝枪杆的那颗，留下刺眼白痕！
“避！”冷千绝炸雷般暴喝，玄铁枪舞成乌光屏障！叮当乱响！大部分毒珠被磕飞！
噗！一颗漏网之珠砸在陆九章铁算盘边框上！火星迸射！
嗡——！
铁算盘如遭雷击，爆发出濒散般的狂震！滚烫触感灼穿掌心！他闷哼一声，几欲脱手！
“下一颗…喂你何处好呢？”老虔婆催命符般的声音贴耳响起！
嗖嗖嗖！三颗毒珠成品字形射至！两颗取双目！一颗奔膝骨！冷千绝被侧翼毒珠缠住，救援不及！
生死一线！陆九章瞳孔骤缩！左手凭肌肉记忆抡起滚烫铁算盘迎击毒珠！算盘挥动间，竟暗合某种计算毒珠轨迹的术数！
铛！铛！噗！
射向双目的被崩飞！射向膝骨那颗“噗嗤”卡入算盘横梁凹槽！
时间仿佛凝固。
嗡——！
铁算盘猛沉，发出闷雷般共鸣！内里传来“咔哒、咔哒”机括声响！如凶兽苏醒！
陆九章只觉冰寒吸力自算盘传来，左手被黏住！他惊骇垂目——
那颗毒珠似引信点燃！另外六颗黄铜珠被无形丝线牵引，“嗒！嗒！嗒！嗒！嗒！嗒！”精准嵌入其余六个凹槽！
七颗毒珠于火光下组成一幅歪扭却杀气腾腾的北斗七星阵！更骇人的是，七星勺柄直指冷千绝腰间嗡鸣不止的蛇纹玉佩！那玉佩上的蛇纹盘绕轨迹，竟与北斗阵的星位隐隐相合！陆九章猛然想起，原身留下的这本《星象算经》残卷中，似乎就有类似记载！
“嘶——！”冷千绝倒抽冷气，如冰水浇顶！他死死瞪视算盘上的北斗，又看向玉佩蛇纹核心那扭曲的星图，脸上血色尽褪！震惊、骇然，连同深埋骨髓的恐惧冲垮了镇定！
“这…这北斗…”他喉头发干，声抖如秋风破锣，“…是家母所遗唯一念想…她言…此乃‘钥匙’…能启丙字库镇库之门！她…她正是因守护此秘而被灭口！”他终于道出部分身世。
钥匙！
陆九章脑中“人形算盘”被闪电劈通！玉佩蛇纹北斗是钥匙！算盘毒珠北斗是锁眼！所指…乃是丙字库的生路或死门！他猛然想起曾在铁佛寺经卷中瞥见的《北斗机括图》，其纹路与冷千绝玉佩如出一辙——原来一切早有伏笔！
“墙！正前之墙！”陆九章嘶声吼叫，黑血顺嘴角淌落，眼神亮如淬毒利刃，“北斗勺柄所指！摁下去！快！”
冷千绝猛然惊醒，眼中凶光爆射！左手疾如电闪扯下玉佩！不假思索，集全身蛮力砸向正前方生满苔藓的土壁！
位置分毫不差，正是北斗勺柄锁定之处！
玉佩蛇纹中央微凸的北斗图案，与潮湿土壁严丝合缝印实！
时间停滞一瞬。
咔嚓——！隆隆隆隆——！！！
闷响如大地崩裂！土壁连带周遭被无形巨力撕开！碎石烂泥如暴雨倾泻！较密道阴冷百倍、混杂血腥与军械铁锈的腐风咆哮倒灌！火把“呼啦”几近熄灭！众人被气浪掀得连连倒退！刀疤李被气浪冲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土壁上，顿时痛得眼前发黑，伤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死死护住火把，硬是没让它熄灭。
烟尘稍散。
一个黑黢黢的不规则破洞狰狞显现。洞口边缘犬牙交错，似被蛮力撕开的创口。洞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腐臭混着铁腥味汹涌而出，如粘稠脓液。
“进！”冷千绝首个回神，玄铁枪横挡身前，铁塔般堵住洞口，警惕扫视黑暗。他回首，眼神复杂掠过陆九章手中滚烫铁算盘，摸了摸空荡的腰间，从牙缝挤字：“速！”
刀疤李强忍后背剧痛，与吓软的沈青囊一同架起陆九章，跌撞冲向前方。陆九章经冷千绝身侧时，左手紧攥滚烫铁算盘，指关节捏得发白。他抬起被毒汗糊满的脸，扯出虚脱却锐利的笑：“冷旗主…此‘钥匙’的租费…待出此洞…按丙字库的规矩结算…利息…就按九幽盟放印子钱的利滚利来算…”
冷千绝腮帮肌肉狠跳，默然不语，握枪指节捏得嘎嘣作响，手背青筋暴突。这市井之徒，竟在这种时候还算计利息！
一脚踏入破洞，浓烈血腥腐臭混铁锈味扼住呼吸。刀疤李手中火光微弱如萤，勉强照亮脚下湿滑黏腻的地面——踩上去“噗叽”作响，如踩爆腐果。他每走一步都牵动着后背的伤口，脸色越发苍白，但仍咬牙坚持着。
“看…看那边！”沈青囊手指哆嗦指向左侧黑暗。微弱火光蔓延过去，所有人头皮“嗡”地炸开！
洞壁旁高高堆叠着一摞摞人形之物——曾是活生生的人。
数十具尸体如破麻袋杂乱堆积，多数已腐烂见骨。蛆虫于空洞眼窝蠕动，发出“沙沙”细响。破烂衣物可辨药农短打、威远镖师服…甚至两件沈家医馆学徒的青布衫！
“是…是被掳的药农兄弟…还有威远的人…”铁血旗汉子声音哽咽，虎目泛红。这些人的“价值”，早已被那本《肉票价目表》冷酷地标注清楚。
“九幽盟！我操你血祖！”刀疤李目眦尽赤，怒火烧忘虚弱，切齿怒骂。他猛地想起那些被九幽盟抓走的丐帮幼童，恨意更如烈火烹油，激动之下又引发一阵咳嗽，赶忙又塞了片参片含住。
陆九章胃里翻江倒海，强咽酸水。冰冷目光刮过尸堆，最终钉于尸堆旁巨大的黑沉铁架。架上垒满深蓝硬皮册子，封皮统一，角落烙印扭曲的九幽玄蛇——与“阎王绩效账”一般无二！
他挣开搀扶，踉跄扑至架前，抓起最上一本。入手冰冷沉似棺板。封皮烙印下，小字如毒蛇诅咒：丙字库?肉票流水账（柒组）。
哗啦！
他粗暴撕开封皮。内页是密麻表格。顶端血红标题刺眼：《肉票核销明细表》。
“甲字叁拾柒号：药农王老五。抵旧债银八十两。核销方式：沉塘。”
“乙字壹拾贰号：威远遗孤（女）。抵‘瘦马’训费银一百五十两。核销方式：交付唐门。”
“丙字零玖号：金针沈氏学徒。抵‘试药损耗’银三十两。核销方式：试药身亡。”
一条条！一笔笔！视人命如滞销存货，冷酷标价处置！账页翻动间，血腥气与劣质墨臭交织，凌迟嗅觉。陆九章注意到账册边角还贴着一张小小的《九幽肉票价目表》，明确标注着“总镖头亲眷：二百两，镖师：八十两，学徒：三十两”的分级标准——原来人命在九幽盟眼中，早被明码标价！这与之前王胖子放印子钱的账册逻辑如出一辙！
“操！操！操！”冷千绝一拳砸在铁架上，留下深凹拳印！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焚天怒焰燃烧。他衣襟微散，露出胸口一道与玉佩纹路相仿的蛇形烙印，那正是他曾被九幽盟控制、被迫弑师的耻辱印记，也是他决心反叛的根源。这烙印仿佛也在灼烧，提醒他过往的罪责。
陆九章手抖愈烈，毒素与愤怒如锉刀磨蚀神经。他疯似的翻找，直至抓住架底最厚重一册。封皮烙印刺眼血红大字：总纲?丙字库肉票账（柒组直属）。
他颤抖着掀至末页。
无表格条目。唯见一行浓稠如未干血的朱砂狂草：
“柒组直属，九幽钱囊，吞银噬命，永填无底——此账永存，此库永固！”
字迹下方，钤盖一枚狰狞墨印——扭曲玄蛇死死缠绞古篆“七”字！
噗——！
一口含墨绿毒丝的黑血再压不住，猛喷在“永固”血字与蛇缠“七”印上！
黑血迅速洇开朱砂印泥。
滋…滋…
细微异响传来。在陆九章涣散却聚焦的视线中，被黑血浸透的“永固”下方，一行以几近透明药水书写的小字于血光中显现，字迹扭曲如垂死者诅咒：
“…钥…终归…淤泥…镖旗…总账…在丙字库最深处…”
字迹被后续喷溅的毒血糊作一团。
淤泥镖旗！赵四海濒死吼出的“钥匙藏于威远镖局淤泥镖旗”！总账！虎威堂铁棺内锁定的、录尽所有烂账的总账！竟与丙字库最深处关联！所有线索在此刻汇聚！
所有碎片被这口毒血如炸雷般串联焊死！
“呵…呵呵呵…”陆九章背靠铁架滑坐于地，咳着带血沫的黑血，抬起糊满血污冷汗的脸，望向吞噬一切的黑暗，咧开被血染红的森然笑容。前世今生，他都在与这种吃人的账本打交道。
“好个‘永固’…好个填不满的坏账窟窿…”他嘶哑之声在死寂尸库回荡，带撕毁生死簿的决绝，“老子这‘算盘阎罗’…今日便与你立契为证…”
他沾满黑血的手指，狠狠抹过账册上“永固”血字与蛇缠“七”印，如签下最黑暗的审计报告：
“…不将你九幽盟这本吃人账…连本带利核销成灰！老子名号倒写！来世仍干审计！卷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