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嚟》诗学鉴赏:粤语方言中的存在之思与语言哲学
文/一言
一、引言:粤语诗学的在地性表达
树科先生的《道嚟》作为一首典型的粤语方言诗,其价值不仅在于文学表达,更在于它通过粤语独特的语音系统和语法结构,构建了一个关于"存在"与"语言"的哲学思辨空间。这首诗收录于《诗国行》(粤语诗鉴赏集)2025年7月26日粤北韶城沙湖畔版本,其创作时间与地点本身就构成了对"道"这一主题的时空注解。
粤语作为古汉语的活化石,保留了中古汉语的入声韵尾和完整声调系统,这使得粤语诗歌在音韵层面具有特殊的音乐性和表现力。《道嚟》中反复出现的"嚟"(来)、"咗"(了)、"喺"(在)等粤语特有词汇,不仅构成了诗歌的形式骨架,更成为思考存在问题的语言载体。这种方言写作策略,与当代文学理论中"语言转向"(linguistic turn)的思潮形成有趣呼应,即语言不仅是表达工具,更是构成我们认知世界的基本框架。
二、文本细读:循环结构中的存在悖论
《道嚟》全诗由三个段落组成,呈现出明显的递进式循环结构:
第一段以"讲嚟咗,话嚟咗"开篇,通过"嚟"(来)与"咗"(了)的并置,构建了一个关于"到来"与"完成"的辩证关系。粤语中"嚟"表示空间或时间的移动过程,而"咗"则标记动作的完成状态,这种语法上的对立统一恰好隐喻了海德格尔(Heidegger)在《存在与时间》中提出的"此在"(Dasein)概念——人总是处于"已经在"(being-already)和"尚未完成"(not-yet)的张力之中。随后的"你嚟咗,佢嚟咗/我哋嚟咗,我哋走咗"进一步将这种存在论思考扩展至人际维度,"佢"(他/她)与"我哋"(我们)的并置暗示了个体存在与群体存在的交织关系。
第二段"道嚟咗,道喺道/道喺唔喺道/道唔道,唔喺道"将思考提升至形而上学层面。这里"道"字的多重含义值得玩味:在粤语中,"道"既指道路(物理空间),也指道理(抽象概念),还暗合道家哲学中的"道可道非常道"之思。通过"喺"(在)与"唔喺"(不在)的辩证,"道"的存在状态被不断解构和重构,形成类似德里达(Derrida)"延异"(différance)的语言游戏——意义永远在能指链上滑动,无法被固定。
第三段"道嚟唔嚟/道嚟唔走"将这种思辨推向极致。"唔嚟"(不来)与"唔走"(不走)构成存在论上的双重否定,暗示"道"既非纯粹在场,也非完全缺席,而是处于一种悬置状态。这种表达方式与禅宗"不立文字"的智慧形成跨时空对话,也呼应了维特根斯坦(Wittgenstein)在《逻辑哲学论》中的着名命题:"对于不可言说之物,必须保持沉默"。
三、语言哲学视角:粤语作为思辨媒介
从语言哲学角度分析,《道嚟》展现了粤语方言在表达哲学概念时的独特优势。诗中反复出现的"嚟"字在普通话中对应"来",但粤语中"嚟"的发音/l?i/保留了中古汉语的来母字特征,其音韵本身就带有一种"拉长"的听觉效果,恰好隐喻了"到来"这一过程的延展性。这种音义结合的现象,印证了索绪尔(Saussure)关于语言符号任意性理论的同时,也展示了特定方言在文化记忆保存方面的价值。
诗中"道喺道"的句式结构值得特别关注。粤语中"喺"作为系动词的用法,与普通话"是"相比具有更强的存在论意味。在"道喺道"这个判断句中,第一个"道"是主语(被判断者),第二个"道"是谓语(判断标准),而"喺"则建立了二者之间的系联。这种结构类似于海德格尔"存在者存在"的表述,但通过粤语方言的在地性表达,赋予了西方哲学概念以本土化的诠释可能。
四、文化比较视野:粤语诗与古典传统的对话
将《道嚟》置于中国诗歌传统中考察,可以发现它与古典诗歌"言意之辨"的深刻关联。南朝刘勰《文心雕龙》有云:"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而《道嚟》正是通过粤语方言的"征实"(具体词汇和语法),实现了对"空"(抽象哲思)的探索。诗中"道"的多义性处理,与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禅意表达异曲同工,但采用了完全不同的语言策略。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粤语中"唔"(不)的否定形式与古典汉语"弗"、"勿"等否定词的亲缘关系。在"道喺唔喺道"这样的否定判断中,"唔"的使用既保持了现代口语的鲜活感,又暗含了古汉语的语法遗存。这种古今语言的层叠,使得《道嚟》在当代性与传统性之间建立了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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