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命 第34章 石咒遗毒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刺入鼻腔。林菲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身体像是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右脸和脖颈残留的青红纹路如同烙印，传来阵阵隐痛。她转动眼珠，看到守在床边、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老陈。

“醒了？”老陈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感觉怎么样？”

林菲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老陈立刻递过水杯，小心地扶她喝下几口。温水流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生机。

“张昊…秦教授…”林菲的声音微弱。

“张昊在隔壁重症监护，命保住了，但晶体化的后遗症…很麻烦，还没脱离危险。秦教授肋骨断了两根，轻微脑震荡，问题不大，刚被上头叫去问话了。”老陈脸色凝重，“这次动静太大，国金中心地下三层几乎塌了半边，还引发了小范围地震。上面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地质、刑侦、还有…我们没接触过的‘特殊部门’都来了。”

林菲闭上眼，洞窟崩塌、净蚀洪流湮灭祖石核心、莫小芸解脱的灵魂…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点一闪而逝的暗红光芒上，心头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祖石…彻底毁了？”她问，带着一丝自己都不确定的希冀。

老陈沉默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是张昊那颗碎裂的玉石眼球。眼球碎片中，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凝固血丝的暗红色光芒，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但绝对存在的频率，微微脉动着。

“秦教授说，祖石本体确实被你的净蚀洪流摧毁了。”老陈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这玩意儿…像是它最后一点‘意识’或者‘核心碎片’，在爆炸前，不知怎么钻进了张昊的眼球里。秦教授用尽办法也无法剥离，只能暂时用符咒和铅盒封住。他说…这东西像病毒，带着祖石最后的怨毒和‘石咒’的残余信息，极度危险。”

林菲的心沉了下去。那点红光，果然是祖石的垂死反扑！它寄生在了张昊身上！

“还有更糟的。”老陈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联合调查组那边，挖到了莫三通的老底，惊人的老底！”

地点：临时联合调查组指挥部（原莫家沟乡政府会议室）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紧张感。巨大的白板上贴满了现场照片、关系图、以及大量泛黄的档案复印件和古籍照片。主持会议的是一位身着笔挺制服、气场沉稳的中年男人，肩章显示级别很高（代号：雷局）。秦守山教授坐在一旁，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他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资料。还有几位气质迥异的人：一位戴着厚眼镜、穿着地质局制服的技术专家；一位面容冷峻的刑侦队长；以及一位穿着灰色中山装、眼神古井无波的老者（特殊部门代表，代号：钟老）。

“秦教授，请向林菲医生说明一下你们的最新发现。”雷局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秦教授深吸一口气，指向白板上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和手绘的符咒图样：“结合现场残留的符文、莫三通命理馆密室里的物品，以及我们动用了最高权限从湘西绝密档案库和民俗研究所深层档案里调出的资料，可以确认一点：莫三通，并非本地人，他的真实身份，是湘西巫蛊文化中一个极其隐秘、几乎被认为早已断绝传承的古老流派——‘石咒师’的最后传人！”

“石咒师？”林菲皱眉，这个词她听秦教授提过，但从未深究其来源。

“不同于常见的赶尸、放蛊，”秦教授语速加快，带着学者的激动和凝重，“石咒师专注于‘石’的力量。他们认为某些特殊的石头，尤其是深埋地脉深处、蕴含地气精华或怨气淤结的奇石，拥有沟通阴阳、承载灵魂甚至操控生死的力量。他们通过特殊的血符、咒语和仪式，试图掌握这种力量，或用于治疗、祈福，或…用于更邪恶的目的，比如炼制‘石傀’、延寿、甚至制造‘不死’的诅咒。这个流派因其手段诡异、常与灾祸死亡相伴，且传承极度苛刻（需要特殊血脉和体质），在明清时期就被官府和正道玄门联手打压，近乎灭绝。”

他指向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模糊的、穿着古怪服饰的人影站在山洞前，手里捧着一块奇特的石头：“这是我们能找到的、唯一一张可能属于‘石咒师’的清末照片。注意他手上的戒指样式，还有他背后岩壁上模糊的符文…与莫三通密室里的部分符文高度吻合！”

刑侦队长接口道：“我们追溯了莫三通的户籍档案。他原名叫‘莫石生’，登记的出生地是湘西一个极其偏远的、早已在五十年代因地质灾害整体搬迁的苗寨。我们找到了当年搬迁的几位老人，其中一个百岁老人回忆说，寨子后山深处，以前确实住着一个姓莫的‘石头公’，懂些邪门的石头法术，后来不知所踪。时间上，和莫石生（莫三通）离开寨子的时间吻合。”

“所以，莫三通是带着‘石咒师’的传承流落到莫家沟的？”林菲问道。

“没错！”秦教授用力点头，“而且，结合《地脉志异》的记载和我们这次事件的经历，我有理由推断：莫家沟地下的那块祖石，很可能就是‘石咒师’一脉在古籍中记载的、梦寐以求的‘地魇元胎’！是地脉怨气淤结到极致后诞生的、拥有近乎‘魇’级力量的奇石！莫三通定居莫家沟绝非偶然，他很可能就是通过师门秘传，感知到了这里地脉的异常，特意寻来的！”

“他的目的？”林菲追问。

“最初，或许是研究，或许是试图掌控这股力量。”秦教授眼神变得锐利，“但显然，他失败了。祖石的力量远超他的掌控，反而侵蚀了他。他成了祖石的第一个不稳定容器，也成了它计划的一部分。他利用石咒师的知识，布置了那个血祭密室，试图通过仪式成为祖石的完美宿主，获得他师门传说中的‘石魇不灭体’。但祖石显然有它自己的‘意志’，它利用了莫三通的仪式，利用了莫远山的悔恨和莫小芸的悲剧，最终选择了程岩和你作为更完美的载体和调和者！”

钟老（中山装老者）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砾摩擦：“‘石咒师’传承的核心秘典《石髓经》中，记载着一种名为‘转生寄石’的禁忌秘法。以血亲为引，以横死者怨魂为基，将自身残魂寄托于地魇元胎伴生的‘血髓玉’中，伺机夺取新的容器，完成另类的‘重生’。莫三通…很可能在自知无法完全掌控祖石后，就启动了这最后的计划！他的尸体在密室半晶体化后消失，并非被内部破体，而是…主动‘化玉’！那滩红青粘液和抓痕，是他强行剥离自己、融入血髓玉（红玉戒指）的痕迹！他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新容器’！”

林菲如坠冰窟！莫三通根本没死透！他一直藏在红玉戒指里？或者说，他的残魂意识已经和祖石的意志、莫小芸的怨念一起，被打散融入祖石核心，最后又被张昊的玉石眼球捕获？那点暗红光芒里，不仅有祖石的怨毒，还有莫三通这个疯狂石咒师最后的执念！

“那程岩…”林菲的声音有些颤抖。

“程岩是关键，也是变数。”秦教授叹息，“他最初接触祖石，可能带着科学研究的初衷，也可能…受到他父亲程建业当年藏匿的祖石碎片影响，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但他本质是善良的，他发现了莫三通的秘密和祖石的可怕，也发现了活水玉的存在。他试图用自己的方法阻止，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他留下的样本血符、引导你使用活水玉…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只可惜，他低估了对手的狡猾和力量层级。”

雷局敲了敲桌子，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当务之急，是处理张昊体内的那个东西。”他指着证物袋里那颗脉动着暗红光芒的玉石眼球，“秦教授，钟老，你们有什么方案？”

钟老缓缓道：“此物已非单纯怨念，乃‘地魇元胎’核心碎片与‘石咒师’残魂怨毒之混合体，更因寄宿于活人体内（张昊），汲取其生气，已成‘**邪胎’。常规物理或符咒手段，恐难根除，且极易引发反噬，危及宿主性命。”

秦教授面色凝重地补充：“根据《地脉志异》残篇和石咒师秘典的零星记载，要彻底净化或摧毁这种级别的‘**邪胎’，需要满足三个几乎不可能的条件：第一，找到并彻底摧毁其根源寄托之物——即残存的地魇元胎核心碎片，这碎片现在就在张昊眼球里，摧毁它就等于杀死张昊；第二，以强大的‘调和者’意志为引，引导纯粹的地脉活水进行最深层的冲刷，但林医生现在…”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林菲苍白虚弱的状态，“而且活水玉核心力量已耗尽；第三…需要一种传说中的‘引魂石’作为介质，将邪胎中的怨魂意识强行导出并净化或放逐，但这种石头…”

“引魂石？”林菲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右手。戒指冰冷沉寂，但在那暗淡的青灰色玉石内部，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新生的银色纹路在缓缓流动？那是净蚀洪流后留下的印记？还是…吸收了部分祖石和活水玉本源后产生的异变？

钟老古井无波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他锐利的目光落在林菲的戒指上：“林医生，可否借戒指一观？”

林菲迟疑了一下，摘下戒指递过去。钟老接过，枯瘦的手指在戒指表面缓缓摩挲，特别是那新生的银色纹路处。他闭上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惊异。

“奇哉…”钟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活水玉核心虽耗尽，但净蚀洪流之力与祖石本源碎片、以及被净化的部分地魇怨气…竟在你体内和这枚戒指中形成了一种新的、极其微妙的平衡…这新生的银色纹路…蕴含着一丝…罕见的‘引渡’之意？虽微弱，但本质极高，竟与古籍中记载的‘引魂石’特性有几分相似！”

会议室一片寂静。

“您的意思是…”雷局皱眉。

“林医生的戒指，或许…可以成为那‘引魂石’的替代品！”秦教授激动地站了起来，但随即又颓然坐下，“但这力量太微弱了！而且引导邪胎意识导出，需要调和者（林菲）再次建立深层次的精神链接，风险比上次净蚀洪流只高不低！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没有选择了。”林菲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她看着证物袋里那颗脉动着不祥红光的眼球，仿佛看到了张昊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的样子，看到了程岩消散前最后的眼神，也看到了莫三通那疯狂石咒师在红光深处狞笑的残影。“张昊是为了帮我才…莫三通的遗毒，必须彻底清除。告诉我该怎么做。”

她伸出手，从钟老手中拿回了那枚戒指。冰凉的触感传来，那丝新生的银色纹路在她指尖接触的瞬间，仿佛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新的战场，不在崩塌的地下洞窟，而在张昊濒危的躯体之内，在她自己千疮百孔的灵魂深处。她要面对的，是融合了祖石核心碎片、莫三通石咒师残魂、以及无数死亡记忆的终极“**邪胎”。

这一次，没有磅礴的净蚀洪流，只有她残存的意志，和戒指中这缕微弱却蕴含奇迹可能的新生银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