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十戾传 第4章 天怒：九星连珠夜

叶赫城破的那天清晨，天色灰蒙得如同浸了水的裹尸布。努尔哈赤站在刚刚攻破的西城城楼上，远眺着满目疮痍的叶赫故地，心中却没有预期中的喜悦。

“大汗，布扬古已被生擒！”一名将领前来禀报，语气中透着兴奋。

努尔哈赤只是微微点头，目光依然望着远方。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仿佛这场胜利来得太过容易，容易得有些不真实。

“通知各部，午时在城下举行献俘仪式。”他最终下令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与此同时，在临时关押俘虏的营帐中，布扬古虽然双手被缚，却依然挺直脊梁。他望着帐缝中漏进的一缕天光，嘴角竟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你笑什么？”看守的建州士兵呵斥道。

布扬古转头看向那年轻的士兵，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小子，你可见过天怒？”

士兵一愣：“什么天怒？”

“等着吧，”布扬古的声音低沉而神秘，“很快就来了。”

午时将至，努尔哈赤端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各部首领分坐两侧。台下黑压压地站满了建州士兵，而被俘的叶赫部民则被押在场地一侧，个个面色凄惶。

布扬古被押上台时，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他虽衣衫褴ra，浑身是伤，却依然昂首挺胸，步伐坚定。

努尔哈赤冷冷地看着他：“布扬古，你还有何话说？”

布扬古仰天大笑：“努尔哈赤！你以为赢了么？看看天空吧！”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色变得异常昏暗。原本应该是正午时分，太阳却显得苍白无力，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

努尔哈赤皱眉：“装神弄鬼！来人，准备行刑！”

就在这时，天文官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努尔哈赤面前：“大汗！天象异常！九星连珠之兆啊！”

“什么？”努尔哈赤猛地站起。女真人深信天象示警，九星连珠更是百年不遇的凶兆。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各部首领交头接耳，面露惶恐之色。

布扬古的笑声更加癫狂：“我说什么来着？天怒！这是天怒啊！”

努尔哈赤强自镇定：“不过是巧合罢了！继续仪式！”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天色突然急剧变暗，仿佛夜幕提前降临。人群中惊呼声四起，有人已经跪地祈祷。

天文官颤抖着手指向天空：“大、大汗您看！”

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空中九个光点逐渐连成一线，发出诡异的光芒。那光芒不像寻常星光，而是带着不祥的血红色。

“九星连珠...真的是九星连珠...”有人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恐惧。

努尔哈赤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征战半生，从未见过如此异象。

布扬古挣脱押解他的士兵，踉跄着走到台前，向着天空张开双臂：“长生天！你看到了吗！这就是背信弃义的下场！”

他的声音在诡异的天色中回荡，带着一种可怕的力量。

就在这时，远处天边突然出现一片黑云，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移动。

“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黑云越来越近，人们终于看清了——那不是云，而是成千上万只乌鸦组成的鸟群！乌鸦的叫声刺耳难听，如同万鬼哭嚎。

“乌鸦蔽日！这是大凶之兆啊！”天文官几乎要昏厥过去。

努尔哈赤勃然大怒：“弓箭手！射散这些畜生！”

箭雨射向鸦群，但乌鸦实在太多，射落一批又来一批，很快整个天空都被乌鸦覆盖，光线几乎完全被遮蔽，只有九星连珠的血红光芒透过鸟群的缝隙洒落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如同血泪。

布扬古站在血光中，宛如从地狱走出的恶魔。他转向努尔哈赤，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努尔哈赤，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天意。今日你灭我叶赫，他日必有人灭你建州。这乌鸦就是来自未来的信使，它们见证着你爱新觉罗氏的末日！”

努尔哈赤拔刀指向布扬古：“妖言惑众！杀了他！立刻杀了他！”

但行刑手犹豫着不敢上前，因为此时的布扬古笼罩在血光中，乌鸦在他头顶盘旋却不落下，那景象太过诡异。

突然，鸦群中分出一小队乌鸦，直扑高台。它们避开所有人，唯独绕着布扬古飞行三圈，然后丢下一件东西，“啪”的一声落在他面前。

那是一片黑色的羽毛，却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布扬古拾起羽毛，仰天大笑：“谢长生天赐我信物！此羽为证，叶赫之咒必应！”

努尔哈赤再也忍不住，亲自上前一刀劈向布扬古。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一道血红色的闪电突然从九星连珠的方向劈下，正中努尔哈赤的刀身！

“当”的一声巨响，努尔哈赤被震得连连后退，宝刀脱手飞出，插在台板上嗡嗡作响。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连努尔哈赤也面露惊骇之色。

布扬古的笑声更加狂放：“看到了吗？天意不可违！努尔哈赤，你的命运已经注定！”

就在这时，九星连珠的光芒达到顶峰，整个天地都被染成血红色。乌鸦的叫声震耳欲聋，仿佛在应和布扬古的诅咒。

然后，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所有乌鸦突然齐刷刷地转向东方，那是未来大清都城的方向，齐齐发出三声凄厉的鸣叫，仿佛在向某个尚未出生的叶赫女子致敬。

叫完后，鸦群突然散去，如同来时一样迅速。九星连珠的光芒也逐渐减弱，天色慢慢恢复正常。

但所有见证这一幕的人，都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许多建州士兵跪地不起，各部首领面如土色。

努尔哈赤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一生笃信天命，今日的天象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

布扬古被重新押住，但他的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杀了我吧，努尔哈赤。但记住，我的灵魂会看着你的王朝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

努尔哈赤沉默良久，最终挥了挥手：“押下去，暂时关押。”

他改变了立即处死布扬古的主意。这天象太过诡异，他需要时间思考。

是夜，努尔哈赤独自站在营帐外，望着已经恢复正常的星空，心中却波澜起伏。天文官战战兢兢地前来禀报：“大汗，九星连珠已经过去，但星象显示...显示...”

“显示什么？”努尔哈赤厉声问。

“显示帝星黯淡，而一颗暗星正在崛起，其势不可挡...”天文官声音越来越小。

努尔哈赤久久不语，最后喃喃道：“难道布扬古的诅咒真的会应验？”

许多年后，当慈禧太后——叶赫那拉氏的后人——在紫禁城中掌权时，宫中年老的太监还会私下讲述一个传说：每逢重大变故前夜，紫禁城上空总会出现乌鸦群飞，而九星连珠那夜的情景，更是被记录在清宫秘档中，成为爱新觉罗皇室心中永远的阴影。

据说咸丰帝临终前，曾看到窗外乌鸦蔽日，惊恐而亡。而慈禧太后却总是对乌鸦有种特殊的喜爱，甚至在颐和园中饲养了许多乌鸦。

每当夜幕降临，乌鸦的叫声在紫禁城中回荡时，老宫人就会窃窃私语：“那是叶赫的诅咒回来了。”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九星连珠、乌鸦蔽日的日子。那天的景象，深深烙印在每个见证者的心中，成为一段不敢轻易提及的恐怖记忆。

惟有长白山的风，还记得那个血色的午后，以及那个在血光中立下诅咒的叶赫最后贝勒。风声中，仿佛还回荡着他的誓言：“纵使我部只剩一女，也必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