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折价 第7章 微光苗圃

巨大的舰体裂口如同怪兽狰狞的伤疤，边缘是扭曲翻卷的金属。然而，从这破口之中溢出的，并非冰冷的真空或死寂的黑暗，而是那片奇异的、温暖的昏黄光芒，如同某个失落世界的夕阳，永恒地凝固在此刻。那股纯净而充满生机的能量波动愈发清晰，柔和地拂过他们的感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伤。

陈时手中的蓝色晶体共鸣般微微震颤，指向裂口深处。它与这光芒、这能量同源，却又似乎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片。

“这感觉……和那记录里的‘星炬’很像，但又不一样。”沈余轻声说道，被这悲怆而温暖的能量所触动，“更……脆弱，更像……”

“像哭。”齿轮突然闷声接了一句，她的机械义眼警惕地扫描着裂口内部，“妈的，这地方邪门得很。进不进？”

陈时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观察着裂口边缘。那里没有“掘墓人”活动的新鲜痕迹，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仿佛那些怪物刻意避开了这里。裂口内部的光源似乎并非单一，而是分散的，如同星星点点的萤火。

“进。”他最终下定决心，“晶体指引我们到这里，里面可能有线索，或者……答案。”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废料，她苍白的脸颊在这昏黄光芒的映照下，似乎也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三人小心翼翼地踏入裂口。

内部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并非舰船的常规舱室，而是一个巨大的、曾经可能是生态园或农业区的空间，但在灾难中被彻底撕裂，暴露于虚空。然而，与外部废船坟场的死寂和破败截然不同，这片空间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顽强的生机。

发出昏黄光芒的，是遍布各处的、一种奇特的苔藓或真菌类生物。它们覆盖在扭曲的金属骨架、破碎的培养槽和干涸的土壤上，如同铺开了一张巨大而柔软的光毯。这些发光苔藓构成了一个自成一体的、脆弱而美丽的微光生态系统。

而在这些苔藓之间，生长着各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同样散发着微光的植物。有些如同透明的水晶兰，有些则像是缠绕着光丝的藤蔓。空气中（这里似乎有极其稀薄的、被植物改造过的残留大气）漂浮着细小的发光孢子，如同缓慢舞动的星辰。

空间的中心，曾经可能是巨大营养液循环核心的位置，如今被一株最为巨大的、形态类似枯萎古树的奇异植物所占据。它的枝桠早已干枯断裂，但庞大的树干底部却依然散发着最为强烈的生命能量和光芒，那悲伤的波动正是源于此处。

这整片区域，就像是在死亡舰船的心脏部位，强行开辟出的一个小小的、发光的苗圃，一个绝望中的奇迹。

“这是……‘星炬’的碎片造成的？”沈余猜测道。或许当年“星炬”被吞噬时，有碎片溅落于此，其残存的能量催生了这片独特的生态。

陈时手中的蓝色晶体此刻变得温热，其上的光芒与这片苗圃和谐地共鸣着。他注意到，那些发光的植物和苔藓，似乎都在微微倾向那株枯萎古树的方向，如同朝拜。

他们谨慎地靠近中心那株古树。

越靠近，那股悲伤的能量波动就越发清晰，甚至开始隐隐牵动他们的情绪。同时，他们也看到了更多细节。

在古树虬结的根部，那些发光的苔藓特别厚实，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平台。而平台上，赫然有着人为布置的痕迹！

几件被擦拭得很干净、显然来自不同时代不同飞船的小工具（一把造型古怪的扳手，一个破损的罗盘，一支能量耗尽的老式注射器）被精心摆放着，像某种祭品或收藏。

最引人注目的是，平台中央，放置着一个用柔韧的光苔编织成的简陋小窝。小窝里面，铺着一些柔软的、不知名的纤维。

而小窝正中，蜷缩着一团柔和的、正在规律呼吸的白光。

那光芒的形态……像一个沉睡的婴儿。

“初啼？！”沈余失声惊呼，几乎要冲过去。

陈时一把拉住了她，心脏狂跳，但理智让他保持警惕。“等等！不对劲！”

那团白光确实很像“初啼”，但其散发的能量波动虽然同源，却更加微弱和内敛，少了“初啼”那种庞大的、不稳定的爆发感，更像是一个…… weakened copy（弱化的复制品）？或者……一个被精心安抚下来的状态？

而且，是谁为它做了这个窝？是谁摆放了那些物品？是那个修长的黑影吗？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古树后方粗大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它正是陈时之前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修长的黑影。

近距离看去，它大约有普通人高度，体态纤细，覆盖着暗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材质，并非生物甲壳，更像是某种高级的适应性伪装服。它的面部被兜帽和复杂的光学镜片覆盖，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感受到一种沉静而古老的气息。它的手中没有武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小窝中的光团。

然后，它抬起一只手，手指修长，指向那个光团，又指向陈时手中的蓝色晶体，最后指向外面废船坟场的广阔空间，做了一个“守护”和“危险”的手势。

它没有敌意。它似乎在守护着这个光团，这个可能是“初啼”但状态异常的光团。它将记录着往昔悲剧的晶体交给他们，似乎是为了让他们理解这片坟场的危险本质（“掘墓人”），并引导他们来到这个相对安全的苗圃。

“是你……在保护它？”沈余尝试着沟通。

黑影点了点头。它又指了指小窝中的光团，然后模拟出一个爆炸扩散又缓缓收缩稳定的手势，最后指了指地面（这个苗圃）。

陈时明白了：“‘初啼’逃到这里时，能量极其不稳定，是你……或者这个地方，帮助它稳定了下来？”

黑影再次点头。它似乎无法（或不愿）用语言交流，只能通过手势和动作。

希望再次燃烧起来，虽然充满了疑问。如果这真是“初啼”，那吴明呢？他是否也在附近？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黑影突然警惕地抬起头，覆盖面部的镜片闪过一道冷光。它猛地指向裂口外部的某个方向，然后迅速挥手，示意他们隐蔽！

同时，小窝中那团稳定的白光也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惊扰。

陈时的终端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捕捉到了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这片苗圃的能量扫描波纹！这扫描方式充满了侵略性和目的性，带着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吴明的技术特征！

他追踪过来了！而且已经接近了这片区域！

黑影迅速无声地移动到裂口边缘，小心地向外窥视。

陈时、沈余和齿轮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刚刚看到的希望之光，瞬间被迫近的威胁阴影所笼罩。

吴明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发现了多少？

“初啼”似乎就在眼前，且处于被保护的状态，但它的状态似乎有些异常。守护它的神秘黑影身份不明但暂无恶意。然而，最大的威胁吴明已经追踪而至，其能量扫描表明他正在附近搜索。这片微光苗圃即将暴露？他们该如何应对吴明的逼近？黑影又会采取什么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