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金顶御帐之内,灯火辉煌,温暖如春,与外界的寒夜形成鲜明对比。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羊脂、皮革、香料的气息。帐壁上悬挂着斑斓的兽皮、沉重的弯刀和镶嵌宝石的角弓。
帐内并非空旷。左右两侧,肃立着数十名契丹重臣、部落首领和剽悍的将领。他们身着各式皮裘或锦袍,配着象征身份的金玉饰物,目光如同草原上审视猎物的狼群,带着审视、倨傲,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所有人的目光中心,是端坐在巨大虎皮铺就的、形同小型高台御座上的那个人——大辽皇帝耶律德光。
他并未着正式冕服,只穿一身玄色滚金边的常服,外罩一件看似寻常却光泽内蕴的黑色貂裘。身材并不特别魁梧,却坐得如山岳般沉稳。
面容方正,颧骨略高,鼻梁挺拔,一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开阖间精光四射,仿佛能洞穿人心。他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嘴角似乎习惯性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让人完全无法揣测其心意。
他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一股掌控生杀予夺、俯瞰万邦的帝王威仪便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石敬瑭没有丝毫犹豫,在距离御座尚有十步之遥时,便撩起紫袍前襟,推金山倒玉柱般,双膝跪倒,以最隆重的稽首之礼深深拜下,额头触地:“臣,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叩见大辽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回荡在寂静的大帐中。
我紧随石敬瑭身后,同样双膝跪地,依礼深深叩首,朗声道:“臣女石素月,叩见大辽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臂的伤口因这大幅度的动作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我强忍着,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毯,不敢有丝毫异动。
“哈哈哈!”耶律德光发出一阵洪亮的笑声,打破了帐内的沉寂。那笑声豪迈,却如同草原上的风,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石卿,石家小娘子,免礼,平身吧!”
“谢陛下隆恩!”石敬瑭再次叩首,才恭敬地站起身,依旧微微躬身,保持着臣属的姿态。我也随之起身,垂手侍立在父亲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
“赐座。”耶律德光随意地挥了挥手。立刻有侍从搬来两张铺着兽皮的胡凳,放置在御座下首右侧稍低的位置。
“谢陛下赐座!”石敬瑭再次谢恩,才谨慎地坐下半边屁股。我也依样坐下,身体挺得笔直。
耶律德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们父女,目光尤其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锐利如刀。他端起面前金杯,啜饮了一口马奶酒,缓缓开口,声音浑厚:
“石卿,咱们相见恨晚啊!现在已经是君臣父子,我们才得以见面,但也算得是人生幸事了。"
石敬瑭起身拜谢,毕恭毕敬说道:"皇帝陛下远道而来,鞍马劳顿,还能和唐军对战获得大胜,这是为什么呢?"
耶律德光摸了摸下颌的短须说道,"我自率军南来,担心险要地方会被唐军占据,使我军不能顺利支援。可是我派人侦查,发现险要地方并没有有一人驻守。我就知道唐军无能,此次必胜,所以我长驱直入,直逼唐营,而且我军士气正盛,而那唐军士气沮丧,故我命令士兵疾攻突进。"
石敬瑭叹服,我也拍了拍马屁。
耶律德光继续说道,"晋阳城下这一仗,你们也抓住了时机,打得漂亮!唐军被我们合力打的首尾不相顾,想必此刻张敬达、安审信、杨光远等人怕是连靴子都跑丢了吧?哈哈哈!”他话语轻松。
“不过你这位……嗯,石家小娘子。”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朕在望楼上看得真切。那支身披重甲、以铁索相连的骑兵,悍勇无匹,率先冲阵,搅得唐军阵脚大乱,为后续军队打开局面立下首功。此等精兵,可是你一手打造、统率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那些契丹贵族眼中探究、审视,甚至隐含敌意的目光。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臂的抽痛和心中的紧张,起身离座,再次躬身行礼,声音尽量平稳清晰:
“回禀陛下,此军名为‘铁浮屠’,乃臣女奉父帅之命,集合河东巧匠,钻研甲胄锻打之法,并参考古时战法,耗时年余,方练成的一支重甲骑兵。今日初战,幸赖陛下天威震慑敌胆,将士用命,方能小有斩获,实不敢居功。”
我将功劳归于耶律德光的天威和将士,并将铁浮屠的源头归于石敬瑭,反正自己先当个不粘锅。
“哦?铁浮屠……好名字!好气势!”耶律德光眼中精光更盛,显然对这支部队极感兴趣。“身披重甲,铁索连环,人马一体,冲击起来如同铁山碾压!此等战法,在中原倒是罕见。石卿,你养了个好女儿啊,不但勇冠三军,还有这等练兵制械的奇才!”
石敬瑭连忙起身,躬身道:“陛下谬赞!小女不过略通皮毛,侥幸建功,全赖陛下神威庇佑,契丹铁骑横扫敌阵在先,方有她趁隙搅乱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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