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光阴在紧张与汗水交织中飞速流逝。从夏末的蝉鸣聒噪,到深秋的霜染枫红,再到寒冬的朔风凛冽,最后迎来初春枝头怯生生的新绿,我的城南庄园,已彻底化作一座隐于山野的秘密兵营。
那五十名“铁浮屠”,正如其名,成了我心中最沉甸也最锋利的倚仗。从最初的步履蹒跚,到如今身披近六十斤的重铠亦能稳步如磐石,挥动加长的马槊带起沉闷破风声,每一步踏下,都似有地动山摇之感。他们每日在特制的校场上反复冲杀,甲叶撞击的铿锵声是这里最雄浑的背景乐章。
铁匠坊的炉火日夜不息,叮当作响,欧铁匠带着他的徒弟们,将一块块冰冷的精铁化作覆盖骑士与战马的坚实壁垒。看着那五十具在阳光下泛着幽冷光泽的“铁塔”列阵而立,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便从心底升腾而起。
那一百五十名“拐子马”轻骑,则如草原上的疾风。他们着重甲骑兵冲锋撕开的裂口,精于骑射与游斗,马刀翻飞,箭矢如蝗,将轻骑兵的机动与杀伤演绎得淋漓尽致。他们的训练场尘土飞扬,蹄声如雷,是另一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喧嚣。
余下的七百余人,则在小雪沉稳的调度下,日夜操演着步兵军阵。长枪如林,盾墙如山,弩手在后,进退有序。小雪虽非武将出身,但她心思缜密,学习能力极强,又有我从旁指点,几个月下来,竟将这七百余人操练得颇有些章法。她站在那里,身形依旧纤细,眼神却如磐石般坚定,口令清晰,赏罚分明,渐渐在士卒中树立了威信。她是我在泥泞步兵方阵中最可靠的后盾。
至于小绿,她成了我内外周旋的枢纽。军需粮秣、工匠赏钱、庄园日常,乃至与府中、与其他庄子的往来,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她那张原本带着几分天真的圆脸,如今也多了几分干练和机敏,笑容依旧明媚,却更懂得在何时该说什么话。
石敬瑭每月收到的“城南庄园肉食果蔬及杂项开销”明细,总是准时送达,上面“铁匠工钱”、“炭火耗费”等条目清晰合理,数额恰好维持在石敬瑭能接受、而我实际消耗又足够支撑的微妙平衡点上。小绿就像一只灵巧的蝴蝶,在石敬瑭无形的罗网边缘翩翩起舞,传递着我想让他看到的信息,又巧妙地掩饰了最关键的核心。
这几个月,父亲果然如我所料,并未真正插手。他像一头蛰伏的雄狮,只是偶尔投来一瞥。每月小雪呈上的、经过“修饰”的匠作坊产出与铁料消耗账目,他都收下,淡淡扫过,有时会问一两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比如“铁匠们可还习惯北地寒冷?”“炭火供应可还充足?”每一次询问,都像一枚探针,试图触碰水面下的冰山。我则恭敬作答,言语间透露出“一切尽在掌握、按部就班”的稳妥,将训练的真实强度与骑兵成军的迫切深深掩藏。
只要石敬瑭“明着”知道,只要这支力量还打着“石府”的烙印,他自然会成为一道屏障。朝廷的猜忌与试探,自有他去应对、搪塞。毕竟,谁愿意轻易将这样一支初具雏形的、潜力巨大的力量拱手送人或强行拆解?石敬瑭默许我打造的铁浮屠和拐子马,某种程度上,反而成了我和这支队伍暂时的护身符。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庄园外的山野重新披上浅绿的新装,校场上的训练也进入了最关键的冲刺阶段。
这一日,阳光正好。我一身劲装,站在高台上,俯瞰着下方。
五十铁浮屠列成楔形冲锋阵,人马皆披重铠,只露出冰冷的眼神,手中的长槊斜指向前方模拟的“敌阵”,肃杀之气几乎凝结了空气。阳光照射在打磨光滑的甲片上,反射出大片令人心悸的寒光,宛如移动的钢铁堡垒。他们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沉重甲叶的轻微摩擦声,汇聚成低沉而压抑的嗡鸣。
一百五十拐子马分列两翼,轻甲鲜明,马刀雪亮,弓弩上弦。他们目光锐利如鹰,紧随着中央铁塔的动向,随时准备如风般席卷而出,扩大战果。
后方,七百余步兵在小雪清越的口令声中,迅速变阵。长枪手挺枪前指,盾牌手半蹲举盾,弩手张弦搭箭,动作整齐划一,虽无铁浮屠那撼人心魄的沉重,却自有一股坚韧如磐石、密不透风的森然气势。
小绿快步走上高台,在我身边低声道:“小姐,刚接到府里传话,老爷明日午后会来‘巡视春耕’,顺道看看庄园的‘牲畜’养得如何。”她特意在“巡视春耕”和“牲畜”上加重了语气。
我心中一凛,随即又涌起一股隐隐的期待。终于来了。石敬瑭这“顺道”,自然是冲着这支藏了几个月的“铁浮屠”和“拐子马”来的。他选择春天,选择这个万物复苏、生机勃发的时节,其意不言自明。
“知道了。”我声音平静,目光依旧锁定在下方那支初具规模、杀气腾腾的军队上。“按计划准备。”
“是!”小绿领命,眼中也闪过一丝紧张与兴奋交织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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