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四年四月末,潭州楚王宫。
马希范抚摸着刚刚抵达的、由拓跋恒亲笔书写的密信,脸上交织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一丝审慎的权衡。
信中将汴梁之行的前因后果、与晋国重臣桑维翰的博弈过程、以及最终达成的条件,都详尽无遗地呈报上来。
“天策上将军……中书令……”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金光闪闪的头衔,尤其是“天策上将军”,这曾是唐太宗李世民受封的尊号,其象征意义远超实际兵权,足以让他在众多藩镇节度使中傲视群伦。
这对于一直渴望获得中原王朝正式认可,提升自身统治合法性的马希范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虽然代价是增加一成贡赋,以及未来可能存在的军粮支援和水道开放义务,但在马希范看来,与获得的至高名位相比,这些付出是可以接受的。
增加贡赋不过是钱粮问题,楚国富庶,尚能承受。而军粮和水道,毕竟是在“朝廷需要时”且“经枢密院调令”的前提下,主动权并非完全丧失,届时仍有周旋余地。
“晋国这位公主,倒是舍得给虚名。”马希范对左右心腹笑道,“也罢,她既予我名分,我便给她这个面子。传令拓跋恒,准其所议,尽快与晋国敲定细节,签署盟书,迎回册封诏书!”
随着马希范的决断,南楚与中原晋国之间的这场外交博弈,终于尘埃落定。
汴梁,皇宫。
接到楚地快马回信的拓跋恒,心中大石落地,立刻与桑维翰、唐汭等人展开了最后的细节磋商。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敲定了盟书的具体条款,包括册封礼仪、贡赋缴纳方式、以及军粮支援与水路开放的模糊但具备约束力的原则性约定。
一切准备就绪后,石素月在崇元殿举行了正式的仪式,接见楚国使团,并以皇帝石敬瑭和监国晋国公主的名义,正式颁布册封马希范为天策上将军、中书令、江南诸道都统的诏书,同时接受了楚国使团敬献的丰厚贡品。
仪式庄严肃穆,钟鼓齐鸣,彰显着中原王朝的威仪与新执政者的气度。拓跋恒代表楚王马希范,跪接诏书,三呼千岁,态度恭谨无比。
这一幕,通过各方眼线,迅速传遍四方,向天下藩镇传递着一个明确的信号:晋国镇国公主石素月,已能有效行使中央权力,并对恭顺者不吝封赏。
册封仪式结束后,拓跋恒心满意足地率领使团,携带着象征无上荣耀的诏书和晋国的回赠礼物,踏上了归途。
送走楚国使团,石素月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南方的暂时稳定,只是解除了一个后顾之忧,真正的挑战,依然如乌云般笼罩在北方天际。契丹那边,尚无明确消息传回,耶律德光对晋国内变的态度,仍是最大的未知数。
她将桑维翰召至偏殿。
“桑相公,楚国之事已了,辛苦你了。”石素月语气中带着一丝嘉许。
“此乃老臣分内之事,殿下运筹帷幄,方是根本。”桑维翰谦逊道。
“虚礼就不必了。”石素月摆摆手,神色凝重起来,“北边,至今没有回音,本宫心中难安。刘知远出巡各镇,情况如何?可能确保一旦契丹有变,诸镇能同心协力,共御外辱?”
桑维翰沉吟道:“殿下,刘枢密威望素着,其出巡安抚,当能稳定大部分藩镇之心。然诸镇节度,皆拥兵自重,真正到了关键时刻,能出多少力,犹未可知。眼下之急,仍在契丹态度。使者团携带《圣德神功碑》及厚礼前往,耶律德光纵有疑虑,也应先遣使回应,如此沉默,实属反常。”
石素月蹙眉:“依相公之见,契丹是否会背弃盟约,趁机南下?”
“难以预料。”桑维翰坦然道,“耶律德光雄主,其心难测。然老臣仍持旧见,其重‘信义’之名,若无十足把握与借口,轻易不会撕毁盟约。如今沉默,或许是在观望,或许是在内部商议,亦或许……是在等待我朝露出更大的破绽,以便索取更多。”
他顿了顿,建议道:“为今之计,一面需加紧北方边备,令成德、义武、河东等镇提高警惕,整军经武;另一面,或可再派密使,以更谦卑的姿态,打探契丹动向,甚至……可以暗示,若契丹皇帝肯承认殿下摄政之地位,我朝愿在岁贡之外,再行孝敬。”
这无疑是更加屈辱的建议,但也是现实所迫。石素月沉默良久,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知道,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隐忍是唯一的选择。
“就依相公之言。”她声音有些沙哑,“边备之事,由枢密院全权负责,一应粮草军械,优先保障北边。至于密使……人选需绝对可靠,行事需万分机密。”
“老臣明白。”桑维翰躬身领命。
接下来的日子,石素月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巩固内部和应对北方威胁上。她深知,权力并非仅仅来自于刀剑和诏书,更来自于有效的治理和人心的凝聚。
她敦促赵莹与和凝,加快梳理财政,清查田亩户口,试图在有限的资源内,最大化地提升国力。她通过王虎,进一步加强了对殿前司的控制和训练,同时利用石五初步搭建起来的锦衣卫框架,小心翼翼地监控着朝野上下的动向,尤其是那些与石重贵、冯道有过关联的残余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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