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阙重重的皇城,那份凭借公主威仪勉强压下的焦虑再度翻涌上来。马车驶过一道道宫门,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都仿佛带着战鼓的急促。我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直接求见父皇。
御书房内,气氛比离宫前更加凝重压抑。石敬瑭坐在御案后,眉心的川字纹深得能夹死蚊蝇,脸色是疲惫与焦躁交织的青灰色。赵莹、冯道、桑维翰等几位重臣皆在,个个面色沉郁,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见我一身正式公主冠服入内,几人眼中都掠过一丝诧异。我敛衽行礼,不等他们发问,便主动开口,声音刻意保持着一丝在宫外锤炼出的镇定:“父皇,儿臣方才出宫了一趟。”
石敬瑭抬起眼,目光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素月,此刻兵凶战危,你不在宫中安守,出宫所为何事?”他显然以为我是因兄长罹难而心神激荡,外出排解。
“儿臣并非因私废公。”我迎着他的目光,知道此刻绝不能有丝毫怯懦,“儿臣是听闻汴梁城内有一新兴帮会,名曰漕帮,颇有些人力物力,于漕运水道甚为熟悉。想起昔日……昔日重乂兄长在洛阳时,似乎也曾赞赏过彼等搬运粮秣之能。”
我巧妙地将时间点前置,模糊了细节,“如今朝廷急需运力,儿臣便想着,或可征调此帮,为大军输运粮草,略尽绵力。”
“漕帮?”冯道花白的眉毛皱了起来,率先表示质疑,语气温和却带着深深的不以为然,“殿下,市井帮会,多是些粗鄙无依之徒凑合,纪律涣散,岂可托付军国大事?粮草乃大军命脉,若稍有闪失,或被其裹挟私逃,或效率低下延误战机,后果不堪设想。此举……恐太过儿戏,有失稳妥。”他摇了摇头,显然认为我这是病急乱投医。
赵莹也微微颔首,语气沉缓:“冯相所言极是。公主殿下忧心国事,其心可嘉。然则漕帮根基浅薄,名声不显,骤然委以重任,确有不妥。眼下当以稳为主,还是应倚重朝廷现有府兵及官船体系为宜。”
我的心微微下沉,知道他们的顾虑合乎常理。正欲再言,一旁的桑维翰却忽然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锐利:“陛下,臣倒以为,公主殿下此议,未必不可行。”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桑维翰上前一步,对着石敬瑭拱手,语速较快:“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官船调度繁琐,府兵亦各有守土之责。张从宾在滑州与我军对峙,势如疯虎,我军前线吃紧,粮草输送贵在神速、贵在可靠!
漕帮虽是民间组织,然正因其非官制,或可避过叛军耳目,行动更为便捷。公主既言其于洛阳时便有声名,想必并非全然乌合之众。若能许以厚赏,严明号令,派干练官员加以督导,或可成一支出其不意的运力。值得一试!”
他的话条理清晰,点出了现有体系的弊端和民间力量的潜在优势。石敬瑭听着,阴沉的目光微微闪动,显然有所触动。
我抓住时机,连忙补充:“桑相公明鉴!儿臣已初步探查过,那漕帮帮主王十三娘是个能干且有忠义之心的,帮中亦有数百敢出力气的壮丁,船只车辆俱备。只需朝廷一道明令,儿臣愿……”
我的话还未说完,突然——
“报——!!八百里加急!!汜水关急报!!” 一个凄厉惶恐的声音如同利刃般撕裂了御书房的沉闷,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染血的军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无限的惊恐:
“陛下!祸事了!汜水关……汜水关失守了!杜重威将军败退,侯益将军部溃散!张从宾叛军已破关,正……正朝着汴梁扑来!距洛阳不过数日路程了!”
“什么?!”
如同晴天霹雳,御书房内所有人脸色瞬间煞白。石敬瑭猛地站起身,身体晃了一晃,几乎站立不稳,手死死抓住御案边缘,指节捏得发白。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笔墨纸砚震跳起来。极度的恐惧瞬间转化为了暴怒,“杜重威误我!侯益误我!”
下一刻,那暴怒又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几乎是脱口而出:“快!备马!整军!朕要亲率侍卫马军,即刻北返太原!”
回晋阳老巢!这是他面临巨大威胁时最本能的反应!
“陛下不可!”桑维翰脸色大变,猛地跪倒在地,声音急切无比,“陛下!万万不可此时北返啊!”
赵莹和冯道也反应过来,连忙一同劝阻:“陛下,京师重地,岂可轻弃?”
“陛下若动,则天下震动,人心顷刻瓦解啊!”
石敬瑭却像是被巨大的危险攫住了心神,焦躁地来回踱步:“汴梁守不住!张从宾势头正盛,汜水关一破,汴梁无险可守!留在这里是坐以待毙!必须回太原,重整旗鼓!”
“父皇!”我也急了,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步,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冷静而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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