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单调而执拗,像一首永无止境的催眠曲,却偏偏勾得人神经紧绷,难以真正安眠。经过一天一夜漫长如世纪的颠簸,当窗外那大片大片、仿佛望不到头的灰扑扑农田,终于被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高的楼房群切割、取代,当铁道旁的电线杆和树木向后飞掠的速度,也仿佛因临近终点而透出几分疲惫的迟缓时,我知道,那个只在书本和想象中存在的名字,近了。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到站,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北京站……”
字正腔圆、带着特有金属质感的广播声在车厢内响起,像一颗投入静水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骚动。我,曹鹤宁,这个来自西南边陲小城清州的“土包子”,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微微汗湿的手心,在心里,对着这片陌生的天地,发出了无声的宣告:京城,我来了!
王雅琳教授与我们同行,她和苏雪的父母在环境舒适的软卧车厢。而我们这支“主力部队”——我、徐秋怡,以及曹珈、曹瑶两个小尾巴,还有在省城汇合的苏雪,则在硬卧车厢里经历了这番堪称“洗礼”的长途跋涉,此刻都有些风尘仆仆,头发蓬乱,但每一双眼睛里,都燃烧着无法掩饰的兴奋与近乎贪婪的好奇。
列车沉重地喘息着,最终彻底停稳。巨大的、带着浓厚时代印记的北京站站房,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恢弘姿态撞入眼帘。这气派,与清州那小巧、甚至有些简陋的火车站,简直是云泥之别!汹涌的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各个车厢口奔涌而出,南腔北调的口音混杂着行李拖拉的噪音,瞬间将我们淹没。穿着各异、行色匆匆的人们,脸上写着不同的故事,从我们身边漠然地擦肩而过……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眼花缭乱,以及一丝被这庞然大物吞噬般的、微妙的窒息感。
这,就是首都的吞吐量吗?
“都跟紧点,千万别走散了。”王教授沉稳的声音及时响起,像定海神针,将差点被人流冲得晕头转向的我们唤醒。她如同一位经验老到的领航员,带着我们这群彻头彻尾的“初来者”,在人的海洋里劈波斩浪,终于挤出了这座巨大的迷宫。
然而,站外的世界,给了我们更猛烈的一击。
宽阔得超乎想象的站前广场,仿佛能容纳下整个清州城关!马路上是川流不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龙,喇叭声、引擎轰鸣声交织成一首嘈杂而充满活力的都市交响曲。更令人震撼的,是那些鳞次栉比、高耸入云的建筑,它们如同钢铁与玻璃铸就的森林,冷漠地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午后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冰冷而炫目的光芒。
曹珈和曹瑶一左一右死死攥着我的手,两张小脸仰得高高的,嘴巴震惊地张成了圆圆的“O”型,看什么都觉得无比新奇。徐秋怡显然也被这阵仗镇住了,下意识地反复整理着自己其实并不凌乱的衣角,眼神里带着几分无措。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苏雪,此刻也安静了许多,一双美眸瞪得溜圆,像扫描仪一样,贪婪地捕捉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细节。
“车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先去住处安顿。”王教授从容地指挥着我们上了一辆提前预定好的面包车。车子驶上京城那闻名已久的宽阔马路,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那只能在画报上见到的、庄严神圣的**城楼(仅仅是远远一瞥),那笔直坦荡、气度非凡的长安街,那一个个如雷贯耳、只在教科书上出现的地名路牌……一切的一切,都让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急速流转、充满压迫感的现代化都市,与清州那慢悠悠、弥漫着人间烟火气的小城生活,形成了过于尖锐、近乎残酷的对比。我就像一尾从小溪骤然被抛入汪洋大海的鱼,在感受到波澜壮阔的同时,也被那深不见底的陌生与浩瀚,逼出了几分无所适从的茫然。
我们下榻的地方,是中央艺术学院附近的一处招待所,条件算不上豪华,但干净整洁,透着一种朴素的学术气息。王教授将我们安顿妥当,温和地嘱咐我们今天自由活动,休整一下,熟悉周边环境,正式的课程明天开始。
下午,经历了长途旅行的我们竟毫无睡意,按捺不住好奇心,结伴在招待所附近溜达。仅仅是这条看似普通的街道,就足以让我们这群“刘姥姥”啧啧称奇。路边的报刊亭里,报纸杂志的种类多到眼花缭乱,封面女郎的妆容和衣着都透着股“洋气”;商店的橱窗里陈列的商品琳琅满目,许多是我们从未见过、甚至叫不出名字的牌子;就连路上行人的穿着打扮,也似乎比清州要时髦、大胆、色彩斑斓得多。
“小妈!你快看那边那栋楼!好高啊!像要插到云里去了一样!”曹瑶兴奋地指着远处一栋摩天大楼,激动得小脸通红。“曹珈,你快数数它有多少层!”她怂恿着双胞胎姐姐。曹珈还真的仰起头,小手指点着,认真地数了起来:“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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