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司菲尔路76号(76 Jessfield Road)的高墙之内,正在上演一出怪诞扭曲的双幕剧。前厅宴会厅,水晶吊灯将空间映照得如同虚假的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烟、酒精和油腻食物的混合气味。喧嚣的划拳声、谄媚的笑语、杯盏碰撞的脆响,交织成一曲虚张声势的狂欢交响乐。这里是汪伪特工总部的“庆功宴”,庆祝又一次对重庆分子和抗日人士的“成功清剿”。
然而,仅仅隔着一道厚重门廊和几条冰冷走廊,地下一层的空气则凝固如铅块,渗着洗刷不掉的血腥、排泄物和恐惧的酸腐气息。这里没有音乐,只有间歇响起的、被厚墙压抑过的沉闷击打声、金属摩擦声,以及人类痛苦达到极致时无法自控的呜咽与呻吟。前厅的每一句欢笑,都像一把盐,残忍地洒在地下室无声流淌的血泊之上。
极司菲尔路76号,这座原本的军阀宅邸,自1939年被李士群、丁默邨等投日的国民党特工占据后,迅速沦为上海滩人人谈之色变的“魔窟”。它受日本特高课扶持与指挥,是日本“以华制华”策略的凶恶爪牙。其内部设有牢房、刑讯室、电讯室,甚至有自己的行动队和杀手。这里的“庆功宴”,庆祝的往往是残酷的逮捕、背叛、折磨与暗杀的成功,是占领者及其帮凶炫耀权力、巩固恐怖统治的仪式。
宴会厅的核心,是76号的实际掌控者之一,李士群。他身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面容略显浮肿,嘴角挂着一抹看似谦和、实则倨傲的笑意。他周旋于日本顾问、汪伪官员、投诚的国民党特工以及各路帮会头目之间,谈笑风生,接受着源源不断的敬酒与奉承。然而,他那双透过镜片扫视全场的眼睛,却冰冷而锐利,如同盘旋的秃鹫,时刻评估着每个人的利用价值与忠诚度。他的每一次举杯,都像是在为下一次背叛和杀戮进行预演。
宴会的气氛热烈而畸形。参与者们脸上堆砌着夸张的笑容,声调拔高,动作幅度加大,仿佛要用这过度的喧嚣来麻痹内心的不安与恐惧。他们中的许多人,手上或许刚沾上同志或同胞的鲜血,此刻却能在觥筹交错间熟练地表演忘却不堪的技艺。一些新近被迫“合作”者,则面色苍白,眼神躲闪,机械地跟着举杯,酒液喝下去如同烧灼灵魂的熔铅。欢乐是表皮,恐惧是肌肉,麻木是骨骼。
李士群端着酒杯,踱到一位刚“立功”不久的年轻特务面前,语气亲昵却带着刺骨寒意:“小王,这次干得漂亮。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这里有的是酒肉前程,何必像那些死人一样,抱着‘气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饿死、烂死呢?”(威胁与利诱)
年轻特务额头沁出细汗,连忙躬身:“全靠李主任和皇军栽培!属下…属下只是做了该做的。”
一位日本顾问大笑着插话,用生硬的中文说:“李桑,你的,快刀!好!对付反日分子,就要,像秋风扫落叶!哈哈,干杯!”(主子对鹰犬的赞许与定性)
李士群微笑着碰杯,眼神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深知,在日本主子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一件好用但随时可替换的工具。
·对日本顾问而言:这是低成本维持统治的有效手段,是对中国代理人“忠诚”的奖赏与鼓励,是一场观察中国人间互相倾轧的残酷戏剧。
·对李士群等头目而言:这是炫耀权势、笼络人心、威慑内部的必要表演,是在刀尖上跳舞的险中求富贵的生存之道。
·对被迫参与的合作者而言:这是灵魂的刑场,每一声欢笑都是对过往信仰和良知的凌迟,充满耻辱与自我憎恶。
·对底层打手与特务而言:这是难得的放纵机会,是野蛮**的宣泄,是对自身权力的病态确认。
·对墙外上海市民而言:76号的灯火通明与喧嚣,是夜间最恐怖的噩梦符号,意味着又有人失踪、遇害,压迫无所不在。
宴席上的酒肉,象征着背叛良知所换来的短暂餍足。璀璨的灯火,照亮的是人性最深沉的黑暗面。而地下室的血污与秽物,则是这所有“盛宴”无法剥离的真实底色与最终产物。76号本身,就是沦陷区政治最**的象征——用暴力和恐怖维系的光鲜门面,其地基由无数受害者的白骨与绝望浇筑而成。
此情此景,令人恍如置身但丁《神曲·地狱篇》中所描绘的第八圈(欺诈之圈)或第九圈(背叛之圈)。那些宴饮者,如同在血水沸湖(斯提克斯河)或冰湖(科赛特斯冰湖)中受罚的灵魂,其罪孽之深重,已使欢乐本身成为一种最严厉的刑罚。李士群仿佛是那里的魔鬼守卫,以其残忍维持着这畸形的秩序。
这场庆功宴并非简单的享乐,其背后有冷酷的逻辑:
1.利益捆绑:通过共享“罪证”(参与宴会即是一种表态),将更多人捆绑在战车上。
2.压力测试:观察参与者的神情举止,判断其忠诚度与心理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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