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敲打着汇丰银行大楼的宽大玻璃窗,将外滩的景色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灰黄水彩。室内,檀香木与旧纸张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气,营造出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氛围。肖衍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玻璃,心中反复推演着“账房”传来的最新指令——并非获取某份文件,而是潜入英国远东情报处一名低调官员、麦克尤恩爵士的书房,在其赴宴的极短时间内,安装一枚微型窃听器。目标:获取英方对日方即将推行的“军票强化政策”的真实态度及可能采取的反制措施,该政策将极大加剧沦陷区经济掠夺,影响深远。
对麦克尤恩爵士的华裔仆役而言,这只是一个需要格外留意书房整洁的寻常夜晚,主人家规矩森严,不容丝毫差错。对租界巡捕房的暗探,这是又一个需要例行巡逻的雨夜,重点防范宵小之徒,而非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对远在重庆的军统高层,这是获取国际势力动向、调整经济抗战策略的宝贵机会。对日本特高课而言,他们同样觊觎英国人的情报,或许正通过其他渠道进行着类似的勾当。而对肖衍,这是一次对专业技能、心理素质乃至运气的极限考验,一次失败便意味着万劫不复。
机会来自麦克尤恩爵士本人。他在一个金融沙龙上,无意中对肖衍提及自己今晚需赴领事馆晚宴,抱怨妻子又为书房窗帘的颜色唠叨不休。“她总说那深绿色让人压抑,肯特,你说呢?可惜我今晚是没空陪她挑选新布料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肖衍精准捕捉到了“今晚”、“书房”这两个关键词,以及一个短暂的时间窗口——爵士赴宴,其夫人通常会同行并之后参加女士们的咖啡聚会,书房将有至少半小时的空档。更妙的是,爵士似乎对书房窗帘心不在焉,这或许能成为一个切入点。
麦克尤恩爵士年近六旬,是那种典型的、略带迂腐气的旧派英国绅士,注重**,行事谨慎,书房是其绝对禁地,连日常打扫也亲力亲为。他的宅邸位于法租界僻静处,是一栋有着厚重橡木门和雕花铁栏的老式洋房,保安系统相对老派,但凭借英国人的身份,本身就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书房位于二楼走廊尽头,厚重的深绿色绒布窗帘确实如爵士夫人所言,让房间即使在白日也显得晦暗深沉,充满了旧帝国式的沉闷威严。
雨夜提供了最好的掩护。肖衍驾驶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雪佛兰,停在远离宅邸的一个街角。他身着深色风雨衣,手提一个精致的皮质工具箱,里面除了几样精致的木工工具(用作幌子),更重要的是那枚小巧如衬衫纽扣般的窃听器及其安装配件。
他按响门铃,应对前来开门的华裔老仆役时,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与无奈:“晚上好。我是汇丰的肖衍。麦克尤恩爵士白天跟我提过,让我方便时过来帮忙丈量一下书房窗帘的尺寸,他想给夫人一个惊喜。你看,正好路过,雨又这么大……”他抖了抖风雨衣上的水珠,显得自然而真诚,“只需五分钟,量完就走,绝不会弄乱任何东西。”他巧妙地利用了爵士白天的抱怨,编织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理由。
老仆役显然有些犹豫,但肖衍的银行家身份、从容的态度以及“爵士吩咐”的说法起到了作用。他迟疑地让开门:“肖先生,请您快些,爵士不喜欢别人进他书房。”
书房内光线昏暗,只有门外走廊投入一束微光。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皮革和一丝樟脑丸的混合气味。肖衍迅速扫视:巨大的红木书桌、高抵天花板的书架、两张皮质沙发、一个壁炉。他的大脑如同精密雷达,飞速绘制着一幅“声音地图”——窃听器必须安装在能清晰捕捉日常谈话的位置,且足够隐蔽。
最佳位置或许是书桌下方内侧,或是书架某一排厚本书籍的阴影里。他选择了后者——一本厚重的《大英百科全书》书脊上方与书架隔板的缝隙,正对谈话区域。
他拿出软尺,假装丈量窗帘尺寸,耳朵却高度警觉地捕捉着门外的任何动静。他的心跳并非因恐惧而狂跳,而是转化为一种冰冷、高效的节奏,如同上紧发条的秒表。他在心中开始了倒计时:二百八十秒、二百七十秒……每一秒都弥足珍贵,每一秒都危险万分。
整个行动建立在严密的逻辑链条上:利用偶然获得的信息(爵士赴宴、窗帘抱怨)→制造合理借口(量尺寸送惊喜)→选择最佳时机(雨夜、仆役警惕性相对较低)→精准定位安装点(声音接收效果与隐蔽性平衡)→严格控制时间(降低暴露风险)。肖衍的每一个动作都经过预先推演和即时判断,最大限度利用环境因素和心理盲点。
门外,老仆役并未远离,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尽管萧先生看起来无可挑剔。他决定去厨房泡杯茶,等肖先生量完就送客,同时留意着楼上的动静。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日本领事馆晚宴上,苏黛正心不在焉地与一位德国商人交谈。她的目光偶尔扫过略显焦躁的麦克尤恩爵士,脑中却莫名闪过肖衍的身影。那个银行家最近似乎过于“活跃”了,沙龙上的密谈,如今又值此雨夜……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她微微蹙起了眉。她唤来侍者,低声吩咐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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