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雪沫似沙,狠狠抽打着雁回关那饱经风霜、遍布箭疮刀痕的城墙。
时令虽只是深秋,但关外的苦寒已能冻裂金石,呵出的白气尚未成形,便被狂风撕得粉碎。守城的兵士们蜷缩在垛口后,身上裹着冻得硬如铁板的皮袄,脸颊皲裂,嘴唇发紫,唯有紧握手中刀枪的那点力气,证明他们还活着。整个关隘,如同一头在暴风雪中喘息、伤痕累累的巨兽,压抑的寂静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恐慌。
关楼最高处,主帅岳擎天如一尊石雕,岿然不动。花白的须眉上凝结了一层晶莹的薄霜,与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融为一体,更添几分苍凉。他那双饱经沧桑、曾洞悉过无数战场诡计的眼睛,此刻透过单筒千里镜,死死锁定着关外远处那片连绵起伏的北戎大营。连日来,北戎斥候的马蹄声密集得令人心悸,营盘深处,那一声声沉闷如巨兽心跳的敲击、一阵阵令人牙酸的绞盘转动之声,昼夜不息,仿佛正有什么来自地狱的庞然大物,在冰雪与钢铁的摇篮中孕育成型。
“将军!”副将崔衍踏着积冰的台阶快步上前,声音因彻骨的寒冷和巨大的压力而嘶哑不堪,“探子冒死抵近确认,北戎营中正在架设的,绝非寻常投石机!其形制巨大超乎想象,结构诡异,尤其是那投射臂末端的……像是一种金属与皮革打造的巨爪!末将……从未见过如此狰狞之物!”
岳擎天缓缓放下千里镜,冰冷的黄铜镜筒几乎要与他冻僵的手指粘连在一起。他布满老茧、曾挥舞帅旗号令千军万马的手掌,重重拍在冰冷刺骨的城墙垛口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狼崽子!果然是冲着彻底撕碎我雁回关来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的质感,在呼啸的风声中清晰地传入周围亲兵耳中,“传我将令!全军一级战备!弩床上弦,箭矢堆满垛口!檑木、滚油,尤其是火油,数量翻倍!给老子盯死了!任何疏忽,提头来见!”这位以勇猛和谨慎着称的老将,脊背窜起一股寒意。他的直觉,那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战场嗅觉,正疯狂预警——北戎此次亮出的獠牙,绝非简单的兵力堆砌,而是某种足以颠覆攻守平衡的恐怖杀器!
黎明的曙光,从未如此令人恐惧。天际刚刚撕裂一丝阴沉的鱼肚白,北戎大营方向便响起了战鼓。那鼓声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沉闷、压抑,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连带脚下的城墙都似乎在微微震颤。紧接着,黑压压的北戎骑兵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无声地涌出营寨,在弓箭射程的极限距离外迅速展开,盔甲与刀锋反射着惨白的天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然而,真正让城头所有守军,从久经沙场的老兵到初次握刀的新丁,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是随着骑兵阵型推进,从营寨阴影中缓缓现身的那十数架庞然大物!
那根本不是众人认知中的投石机!它们更加高大、更加笨重,木质结构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巨大的杠杆臂由数根需两人合抱的原木捆绑而成,下方的配重箱庞大得如同小山。最令人心悸的,是投射臂末端那反射着幽冷金属寒光的“巨爪”!那爪子般的容器,结构精巧而狰狞,仿佛来自洪荒巨兽的残骸,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娘咧……那……那是啥玩意儿?”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打破了城头死寂般的恐惧。
岳擎天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认出来了!那巨爪的结构,与数月前一次小规模冲突中缴获的、后来被那位神秘的云舒姑娘指出有蹊跷的北戎小型弩炮,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眼前这东西,被放大了何止十倍!百倍!而且,那专门设计的“容器”,究竟要投射何物?绝非巨石那么简单!
不详的预感如同毒蛇,缠紧了他的心脏。
“全军!隐蔽——!”岳擎天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声音甚至压过了北戎的战鼓!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北戎阵中令旗猛挥!
令人头皮发麻的绞盘声达到了顶峰!随即是配重箱轰然坠地的巨响!长长的投射臂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猛地扬起到顶点——
没有巨石破空!从那些狰狞的“巨爪”中,抛射而出的是一个个体积硕大、密封严实的粗陶罐!陶罐划破寒冷的苍穹,带着死神般的呜咽,在空中画出无数道致命的抛物线,朝着雁回关的城墙、垛口、关内的营房、粮秣堆积处,铺天盖地般砸落!
“躲避——!”
砰砰砰砰——!
陶罐密集地撞击、碎裂!但飞溅开的,并非预想中的碎石或铁蒺藜,而是粘稠、漆黑、散发着强烈刺鼻气味的诡异液体!这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具附着力,瞬间泼洒在城砖、铠甲、旗帜、士兵的脸庞和手臂上!刺鼻的、混合着硫磺、焦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臭气味,如同瘟疫般急速弥漫整个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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