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探案集：第一季 第9章 忏悔室外的蛛网一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审讯室。惨白的灯光如同审判的聚光灯，

将瘫软在硬木椅子上的玛莎修女照得无所遁形。

她身上那件象征着圣洁的黑袍，此刻沾满了灰尘和泪痕，皱巴巴地裹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双手被铐在椅背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头发散乱，脸上涕泪横流，

混合着绝望的汗水和灰尘，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狼狈和脆弱。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酸腐气息和廉价肥皂的味道。

韩笑坐在审讯桌对面，卡其色风衣敞着怀，露出里面深色的马甲。

他双臂环抱，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浅褐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锐利地锁定着玛莎。

林一站在审讯室角落的阴影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

如同融入背景的观察者，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老姜和一名书记员坐在一旁，记录着每一个字。

“玛莎·陈（陈秀娟），”

韩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人赃并获。配方室，工业糊精，你亲口承认。

现在，把你知道的，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交代清楚。

那个‘王老板’是谁？谁指使你干的？为什么要换掉配方？说！”

玛莎修女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鞭子抽打。

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神涣散而惊恐，声音嘶哑破碎：

“我…我说…我都说…是我…是我鬼迷心窍…

我…我弟弟阿强…他…他欠了高利贷…好多钱…

债主…要砍他的手…我…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啊…”

她断断续续地哭诉着，编织着她的“供词”：

1. 动机： 家庭债务（弟弟高利贷）压垮了她。

弟弟阿强跪地哀求，债主威胁断手断脚。

2. 诱因： 一个自称“王老板”的供应商（江北口音，戴帽子，看不清脸）主动找上她，

在济慈堂后巷秘密接头，王老板声称能提供“外观一模一样，

但价格便宜一大半”的“替代糊精”，并许诺每斤给她1块大洋的回扣

（正品“阿尔卑斯”糊精采购价约12大洋\/斤，工业糊精成本仅1-2大洋）。

3. 操作： 她利用总务采购权，瞒着所有人，

私下从王老板处购买工业糊精（通过“福源”杂货铺老赵中转）。

在深夜配制代乳品时，由她亲自（或偶尔指使信任的底层修女）在配方室操作，

偷偷用工业糊精替换掉部分（约30%-50%）指定的麦芽糊精，差价和回扣落入私囊。

4. 认知： 她哭喊着强调：

“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东西…会毒死人啊！

王老板说…就是便宜点…口感差点…顶多…顶多拉个肚子…

我…我哪知道…会…会要了孩子的命啊！呜呜呜…上帝啊…原谅我…

我只是…只是想省点钱…救救我弟弟…”

她捶胸顿足，涕泪横流，表演着极致的悔恨与无知。

这份供词，逻辑似乎完整：贪婪、无知、被逼无奈、意外酿成大祸。

玛莎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可悲的、被命运捉弄的从犯，一个“不小心”的罪人。

就在玛莎的哭诉声渐弱，韩笑准备进一步逼问“王老板”细节时，一直沉默的林一，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放大的照片和图表。

他的脚步无声，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瞬间让审讯室的空气再次凝固。

“玛莎修女，”

林一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

每一个字却像冰锥般精准地刺向玛莎供词的核心，

“你的故事，很感人。但很遗憾，它无法通过科学的检验。”

玛莎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向林一，如同看着手持审判之剑的天使。

林一将一张放大的毒理机制分析图推到玛莎面前，

上面清晰地描绘着工业糊精与硫酸亚铁在婴儿胃酸环境下生成致命毒素的化学反应路径。

“质疑一：知识鸿沟。”

林一的声音清晰而冰冷，

“工业糊精与铁强化剂在酸性条件下生成致命毒素的生化机制，

涉及复杂的有机化学、催化氧化反应和毒理学。

这绝非一个仅有基础护理知识、自称‘以为只是拉肚子’的修女所能理解或掌控的。

你，不具备设计这种‘生化定时炸弹’的专业能力。”

他又拿出一张婴儿死亡时间与毒素积累模型曲线图。

“质疑二：精准投毒。”

林一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曲线图上，

“根据尸体解剖、毒素残留量及婴儿个体差异（体重、胃酸分泌、肠道菌群）反推，

替换比例必须精确控制在30%-50%区间，

才能确保在特定时间窗口（喂食后1-2小时内）产生足以致命的毒素浓度。

低于此比例，症状轻微或延迟；高于此比例，毒素生成过快，

可能在喂食过程中就引发剧烈呕吐等异常反应，容易被察觉！

这种精确到百分比的‘剂量控制’，需要反复实验和计算。

你，不具备这种精准操作的技术背景和条件。”

最后，林一拿出一份工业糊精成分分析报告。

“质疑三：特定来源。”

林一的目光锐利如刀，

“我们检测了‘福源’杂货铺及仓库残留的工业糊精样本。

其成分并非普通淀粉水解物，而是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

含有特定催化活性杂质的玉米淀粉水解糊精！

这种杂质，正是加速毒素生成的关键催化剂！普通市售工业糊精并不具备这种特性！

这证明，凶手不仅知道替换，更精准选择了能最大化毒素生成效率的特定批次产品！

这绝非巧合！更非你口中那个‘只图便宜’的王老板能随意提供的！

你，在替谁隐瞒？谁提供了这种‘定制毒药’？！”

林一的三连质疑，如同三把冰冷的手术刀，

精准地解剖开玛莎供词的血肉，暴露出其下隐藏的、精心伪装的骨架！

玛莎的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死灰！她张着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精心编织的“无知贪财”谎言，在冰冷的科学逻辑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城堡，轰然倒塌！

“顶罪？！”

韩笑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审讯桌上，身体前倾，

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浅褐色的眼眸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玛莎！你他妈的在给谁当替死鬼？！说！那个真正懂毒药、懂配方、

让你换糊精的杂种是谁？！是不是克洛蒂尔德那个老巫婆？！”

玛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的落叶！

她拼命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提到那个名字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不…不是…嬷嬷…她…她不知道…都是我…我…”

“不知道？！”

韩笑怒极反笑，声音如同炸雷，

“老子现在就让你看看，她到底知不知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