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剑冢 第1章 深渊低语示前路

腐骨沼泽，位于碎星荒原与古魔渊交界地带，是一片方圆近百里的诡异湿地。

这里的“沼泽”并非寻常泥潭，而是由亿万年来坠落的星辰碎片、尘埃与某种粘稠的黑色液体混合而成。水面漂浮着惨白的骨骼碎片，有人形、有兽形，亦有难以名状的怪异形状，大多残缺不全，表面布满蜂窝状的蚀孔，仿佛被什么事物从内部啃噬过。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星辰尘埃混合的怪味，更有一种澹澹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魔气夹杂其中。

林尘九人隐匿在一处较高的、由巨型兽类嵴椎骨形成的背风处，远远观察着沼泽深处。

“地图标记的魂力节点，在沼泽中心那片白骨堆积成的‘小岛’附近。”秦墨指着前方。透过稀薄的黑雾，隐约可见一片由各种骨骼胡乱堆砌而成的平台，高出沼泽水面约三丈，平台中央，一面漆黑的幡旗静静矗立，旗面低垂，并无异动。

然而，在苏婉清的星河剑意感应中，那面幡旗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正缓慢而持续地从周围沼泽中汲取着澹澹的灰白气流——那是沉积在此地的古老残魂与死寂魔气。

“只有一面幡，守卫也不多。”陈风眯着眼，神念小心扫过，“白骨岛上有两个，金丹中期，气息虚浮，像是刚突破不久。沼泽水下……还有三道隐晦气息，应该是埋伏。”

“引蛇出洞，还是速战速决？”赵昊握着重剑，看向林尘。

林尘沉吟片刻：“速战速决。此地靠近古魔渊，魔气侵染，久战不利。我、苏师姐、陈师兄正面突袭白骨岛。赵师兄、孙武师兄、王虎师弟对付水下埋伏。秦师姐、韩立师兄、李静师妹在外围布下隔绝阵法，防止动静传出，并随时策应。”

众人点头，迅速按计划行动。

秦墨三人悄然散开，各执阵旗，在沼泽外围布下一个简易的“锁灵匿踪阵”。此阵不能完全隔绝元婴修士的探查，但足以掩盖金丹级别的战斗波动，延缓被远处敌人察觉的时间。

赵昊三人则如同三条游鱼，悄无声息地潜入粘稠的黑色沼泽水中。孙武血气阳刚，王虎剑意锋锐，两人一左一右护住赵昊，三人很快消失在水面下。

林尘与苏婉清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双星共鸣诀》自然运转，两人气机隐隐相连。陈风微微一笑，身形一晃，竟如清风般融入了周围环境，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意波动。

下一瞬，三人同时动了！

林尘与苏婉清并肩疾掠，银灰色星火与冰蓝星河剑光交织，如同一道绚烂的流星，直扑白骨岛！尚未靠近，星火已化作数十道火焰箭矢，覆盖整个小岛；苏婉清剑光分化，如星河垂落，封锁左右。

岛上的两名黑袍修士大惊失色，慌忙祭出法器抵挡。一人祭出一面白骨盾牌，另一人则甩出一串黑漆漆的骷髅念珠。

然而，星火箭矢撞在白骨盾上，银灰色火焰猛地炸开，净化之力疯狂侵蚀盾面，盾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龟裂。星河剑光更是凌厉，直接将那串骷髅念珠劈得粉碎。

两人骇然后退，口中急念咒语，试图催动中央的引魂幡。

就在这时，陈风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其中一人身后，青翠细剑无声无息地刺入其后心，剑意爆发，瞬间绞碎其心脉。另一人惊觉，刚要转身，一道银灰色的火焰长矛已洞穿其胸膛——林尘隔空一击，精准致命。

白骨岛上，战斗几乎在呼吸间结束。

而此刻，沼泽水下也传来剧烈的能量波动。黑色水面猛地炸开三道水柱，赵昊三人与三名身着黑色水袍的虚魇教修士激战而出。水下埋伏者显然没料到对手来得如此快、如此猛，仓促应战，立刻落入下风。赵昊重剑大开大合，孙武血气如龙，王虎快剑如电，三人配合默契，不过十余回合，便将三名水下修士斩杀。

“取幡！”林尘低喝，飞身掠向那面引魂幡。

然而，就在他手掌即将触及幡杆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面看似平静的引魂幡猛地一震，旗面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幡面上那些暗红色的邪异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刺目的血光！紧接着，整座白骨岛都开始剧烈震颤，堆积如山的骨骼哗啦啦作响，一股庞大、古老、充满疯狂恶意的意志，自沼泽深处苏醒，顺着引魂幡为媒介，轰然降临！

“退！”苏婉清脸色一变，流霜剑横斩，一道冰蓝剑气斩向幡杆，试图将其摧毁。

但为时已晚！

引魂幡顶端，血光凝聚，化作一颗不断旋转的狰狞鬼首。鬼首双目赤红，死死盯住林尘，发出非人非兽、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嘶哑低语：

“星……火……钥……匙……”

“来……古……魔……渊……”

“血……祭……将……成……”

“魔……尊……等……你……”

断断续续的低语中，蕴含着强烈的精神污染。林尘只觉识海一震，无数扭曲的画面与疯狂的念头试图涌入——尸山血海、崩塌的星辰、狞笑的魔影、以及一座位于无尽深渊之底、由白骨与血肉垒砌而成的巨大祭坛！

“滚！”林尘厉喝，识海中星火勐地爆发，银灰色火焰席卷，将所有入侵的邪念焚烧殆尽。同时，他右掌狠狠拍在引魂幡上，寂灭火种的本源气息顺着掌心轰入幡中。

“嗤——！”

鬼首发出凄厉惨叫，血光迅速暗澹，幡面符文接连崩碎。整面引魂幡从顶端开始，寸寸化为飞灰。

但那低语留下的信息，却已深深烙印在众人心中。

“古魔渊……祭坛……魔尊……”陈风收起玩笑神色，眉头紧锁，“这幡不仅是收集魂力，更像是一个……信标？或者说，传话筒？”

“它在故意引我们去古魔渊。”苏婉清收剑，看向林尘，“那鬼首的意志，比七杀营修士强出太多，恐怕是赵元极，或者……更古老的存在留下的后手。”

林尘面色沉凝。方才那瞬间的精神冲击，若非他有星火护住识海，换做寻常金丹修士，恐怕当场就会心神受创，甚至被种下魔念。赵元极果然在古魔渊布下了针对他的杀局。

“林师弟，你看这个。”赵昊从一具黑袍修士的尸体旁捡起一块漆黑的骨片。骨片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表面刻着细密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魔气波动。

秦墨接过，仔细辨认后，脸色微变：“这是‘魔纹骨简’，上古魔道修士常用以记录信息。上面的符文……记载的是一种血祭仪式的辅助阵法，用以汇聚和精炼魂魄之力，与引魂幡相辅相成。但这骨简的材质和符文风格……不像是现代之物，至少是数千年前的古物。”

“虚魇教从哪弄来这么多古魔道之物？”韩立疑惑。

“或许不是他们弄来的。”林尘缓缓道，望向古魔渊方向，“而是古魔渊里，本来就存在着这些东西。虚魇教，或者说赵元极，只是发现了，并加以利用。”

他将鬼首低语的内容告知众人。

“血祭将成……时间不多了。”李静轻声道，眼中难掩忧色。

“正因为时间不多，我们才更要进去。”林尘语气坚定，“若等血祭完成，暗路洞开，一切都晚了。那鬼首既然敢出言引诱，说明古魔渊内虽有杀局，但也必然有我们必须前往的理由——或许是破坏祭坛的关键，或许是慕师叔留下的后手，又或许……是赵元极不得不守在那里的原因。”

他看向众人：“腐骨沼泽的动静可能已被察觉。我们需立刻离开，前往古魔渊边缘，寻找安全地点再做休整，并制定进入计划。”

无人反对。九人迅速清理战场，将几具尸体以星火净化，又检查了白骨岛，再无其他发现，便立刻撤离。

就在他们离开后约半个时辰，数道黑影落入腐骨沼泽。

为首的是一名身形高大、面容笼罩在翻滚黑气中的修士，仅露出一双燃烧着暗紫色火焰的眼眸。他身后跟着影蛛和另外几名气息强悍的黑袍人。

“引魂幡被毁，魔念被触发……他们果然来了。”高大修士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回音。他正是虚魇教此次坐镇星路的尊者之一——黑炎。

影蛛躬身：“属下已按计划，将魔念指向古魔渊。他们必会前往。”

“很好。”黑炎尊者眼中紫焰跳动，“古魔渊内，上古魔阵残留，魔气侵蚀，正是最适合埋葬他们的坟墓。传令下去，按第二套方案布置。赵元极那边……”

“赵首座已准备妥当。”影蛛道，“他说，只要林尘踏入古魔渊核心，便插翅难飞。”

黑炎尊者微微颔首，目光投向古魔渊方向，仿佛穿透层层魔雾，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星火传承者……你的血与魂，将是献给魔尊最好的祭品。”

……

古魔渊边缘，一处相对稳固的星辰岩层裂缝中。

星火九子临时开辟了一个简易的藏身洞窟。洞口被多重阵法遮掩，内部则以定星罗盘核心稳定空间。

众人围坐，中央悬浮着那枚魔纹骨简的拓印影像，以及林尘凭借记忆还原出的鬼首低语中提及的祭坛画面。

“根据骨简记载和祭坛画面，这血祭大阵的核心，应该位于古魔渊最底层的‘万魔血池’遗址。”秦墨分析道，“那里在上古时期就是一处魔道血祭之地，死气、怨气、魔气积累万年，确实是最佳的祭坛选址。”

“如何下去？”赵昊问，“古魔渊深不见底，魔气形成天然屏障，神念难以穿透，更有上古残阵与魔物游荡。”

“慕师叔的星图中，标注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苏婉清指尖点在林尘以灵力勾勒出的古魔渊简图上，“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向东三十里，有一处名为‘一线天’的狭窄裂隙，可直通渊中层。从中层再往下，有三条可能的路径，其中一条指向‘古魔祭台’遗迹，那里距离万魔血池遗址最近。”

“但这条路径，必然布满陷阱。”陈风接口，“赵元极和虚魇教不会让我们轻易接近。”

“所以，我们需要分兵。”林尘沉吟道，“一组明修栈道，沿相对明显的路径推进，吸引敌人注意力。另一组暗度陈仓，走更隐秘、也更危险的路径，直插核心。”

“明组需要足够强，能吸引住主力。”苏婉清看向林尘，“暗组需要足够隐蔽，并能应对突发危险。”

“我带队明组。”林尘当先道，“赵师兄、陈师兄、孙武师兄、王虎师弟随我，我们五人目标大，战力强，足以吸引大部分注意。苏师姐，你带队暗组，秦师姐、韩立师兄、李静师妹辅助。你们四人更擅长隐匿、阵法和远程策应。”

苏婉清略一思索，点头：“可以。但明组压力会极大。”

“无妨。”林尘眼中星火微燃，“正好借他们的手，磨一磨我的星火。”

计划就此定下。明日凌晨，天色最暗时，便是行动之时。

众人各自调息准备。

林尘独坐于洞口附近，望着外面深沉如墨的魔渊，掌中星火静静燃烧。他能感觉到，深渊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他——并非诱惑，而是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等待。

“古魔渊……”他低声自语，“便让我看看，你到底藏着什么。”

就在此时，他怀中的巡星令忽然传来极其微弱的波动，只有短短四字：

“渊中有变，速离。”

发送者，正是黑礁岛那位斗篷人。

林尘心头一凛。变？什么变？能让潜伏多年的暗线冒险发出警示，绝非小事。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收起巡星令，眼中决意更坚。

无论如何，古魔渊，必须下。

同一时刻，古魔渊最深处，万魔血池遗址边缘。

赵元极盘坐于一座由黑色晶石构筑的祭坛上，周身血光与魔气交织，气息比数日前又强横了几分。他面前悬浮着三枚拳头大小的血色晶体，正是血魂魔晶，此刻正缓缓旋转，吞噬着从深渊各处汇聚而来的血气与残魂。

祭坛下方，是一座巨大无比的血池，池中并非液体，而是粘稠如浆的暗红色血雾，无数面孔在雾中挣扎、哀嚎。血池四周，插着七七四十九面比腐骨沼泽所见庞大数倍的引魂幡，幡面招展，将整个古魔渊弥漫的魔气与死魂之力疯狂汇聚于此。

“快了……就快了……”赵元极睁开眼，眼中血光几乎要溢出眼眶，“待这血池蓄满，魔晶大成，再以星火为引……暗路将永固，魔尊真身便可降临！”

他望向深渊上方，仿佛看到了正悄然逼近的星火九子，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来吧，小虫子们……本座为你们准备的盛宴，才刚刚开始。”

深渊之风，带着血腥与疯狂，呜咽盘旋。

星火与魔焰，即将在这古老魔渊之中，碰撞出最炽烈也是最黑暗的火花。

（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