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剑冢 第2章 暗夜密谋起波澜

天权峰后山，观星崖。

此地已是天权峰护山大阵的边缘，再往外便是茫茫云海与险峻绝壁。崖如其名，是一片向外突出的巨大平台，通体由某种灰白色星纹石构成，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有微光流转。站在崖边向下望，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抬头观天，则星河璀璨，仿佛触手可及。

寻常弟子鲜少来此——此处灵气虽浓，却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星辰锐气，若无特殊功法或体质，久待反而易伤经脉。但对林尘而言，这里的环境却如鱼得水。

他于黎明前来到观星崖，按照掌门留音中的提示，立于崖边正中，闭目凝神，将一缕精纯的星火之力注入脚下石面。

银灰色火焰如同水滴入海，悄无声息地渗入星纹石中。起初并无异样，但三息之后，脚下石面忽然亮起细密的银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最终在崖边某处汇聚，形成一个直径约三尺的复杂星图。

星图缓缓旋转，中心处石面无声下沉，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入口。一股苍凉、古老，却又精纯至极的星辰气息从洞内涌出，与林尘体内的星火隐隐共鸣。

“果然在此。”林尘心中微定，迈步踏入。

阶梯蜿蜒向下，两侧石壁逐渐由灰白转为深蓝，其上天然形成的星辰斑点散发着微光，照亮前路。约莫下行百余丈后，阶梯尽头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窟，穹顶高约十丈，宽阔如小型殿堂。最引人注目的是石窟中央，有一口直径丈许的圆形池子，池水并非寻常液体，而是一种粘稠如汞、泛着银蓝色星辉的“星淬液”。池子正上方，穹顶处竟有一道裂隙，透过裂隙可直接望见天空——此时正是黎明前夕，数点格外明亮的星辰恰好悬于裂隙正上方，缕缕纯净的星辰之力如纱如雾，垂落池中，与池内星淬液相融，泛起圈圈涟漪。

池边散落着一些早已风化的石台、石凳，角落里还有几具盘坐的骸骨，骨骼晶莹如玉，隐隐有星芒流转，显然生前修为不凡，且修炼的是星辰类功法。骸骨旁的尘埃中，隐约可见几件残破的法器碎片，灵性已失，但材质非凡。

“星淬古洞……”林尘环视四周，神念细细扫过每一寸空间。

此地的星辰之力精纯而温和，经由上方天然形成的“星窍”与下方“星淬池”的转化，形成了极其适合修炼星辰类功法的环境。那些骸骨，恐怕是宗门历史上曾在此闭关的前辈，坐化于此。

林尘走到一具保存相对完好的骸骨前，恭敬行礼。骸骨身前的尘埃中，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深蓝色玉板，虽蒙尘却未损。

他小心拂去尘埃，玉板露出真容。正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古篆小字，开头四字为《星淬锻体术》。

“竟是炼体法门？”林尘略感意外，凝神阅读。

片刻后，他眼中露出恍然与喜色。

这《星淬锻体术》并非完整的功法传承，而是一门辅助性的炼体秘术，专为修炼星辰类功法的修士所创。其核心在于引“星淬液”及精纯星辰之力入体，淬炼肉身、经脉、骨骼，使之逐步向“星辰之体”转化，不仅能大幅增强肉身强度与恢复力，更能提升与星辰之力的亲和度，加快功法修炼速度。

对林尘而言，这简直是量身定做。他的星火虽强，但肉身始终是短板。今日与周元、赵元极交锋，若非星火特性克制，单是力量反震就足以让他重伤。若能修成此术，补全短板，战力必将再上一个台阶。

玉板末尾还有几行小字，似是此间主人的临终留言：

“吾乃天权峰第七代真传，慕星河。虚魇肆虐，星路将启，宗门内暗流汹涌，外敌环伺。吾奉命探寻星淬古洞，偶得此法，然时不我待，重伤难返。留此术于有缘，盼后来者持星火，护道统，荡妖邪。切记，星路之秘，关乎上古星君遗泽与星空古道，虚魇所求，非仅星火，更有‘钥匙’……慎之，慎之……”

字迹至此而终，最后几笔略显凌乱，显然书写时已近油尽灯枯。

“钥匙？”林尘眉头微皱。这已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赵元极也曾提及。星路之中，除了星君传承，还有什么“钥匙”，值得虚魇教如此处心积虑？

他将玉板小心收起，又探查了其余几具骸骨，可惜再无所获。这些前辈坐化已久，随身之物大多灵性尽失，化作尘埃。

林尘不再耽搁，走到星淬池边，盘膝坐下。

池中星淬液感受到他体内星火的气息，微微荡漾，银蓝色星辉更盛。他依照《星淬锻体术》所述，运转功法，缓缓将手探入池中。

入手冰凉，却并非刺骨，而是一种清冽如泉的感觉。星淬液顺着皮肤毛孔，丝丝缕缕渗入体内，所过之处，传来轻微的酥麻与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星辰在冲刷、打磨着血肉筋骨。

林尘屏息凝神，引导着星淬液与自外界垂落的星辰之力，按照秘术路线在体内运转。起初速度极慢，每一丝能量的流动都伴随着明显的阻力与痛感——这是肉身凡胎在向星辰之体转化的必经过程。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星火之力也开始自发流转，与星淬液、星辰之力交融。银灰色的火焰仿佛是最好的催化剂与调和剂，三者相融，淬炼效率陡然提升，痛苦虽未减少，但进程明显加快。

林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变得致密坚韧，肌肉纤维在拉伸重组，经脉在拓宽强化，甚至连血液都似乎融入了点点星辉，流转间带着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池中星淬液下降了约一指深度，林尘周身毛孔排出淡淡灰黑色的杂质，随即被星火净化。他睁开眼，眸中银灰光芒流转，肌肤之下隐隐有星纹一闪而逝。

“初入门径。”林尘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微微握拳，空气竟被捏出一声音爆。“肉身强度，至少提升了三成。若能将池中星淬液耗尽，当可小成。”

他没有继续沉浸修炼。此地虽好，但不宜久留。一来星淬液有限，需循序渐进；二来外界局势未明，他不能长时间失踪。

林尘起身，再次对洞中前辈骸骨行礼，而后循原路返回。当他踏出洞口，那星图缓缓闭合，石面恢复如初，看不出丝毫痕迹。

此时天色已大亮，朝阳初升，云海翻腾。林尘立于观星崖边，迎着晨风，只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与紧绷一扫而空。

他正要返回洞府，神念忽然捕捉到远处一道熟悉的气息正迅速接近。

片刻后，一道青色剑光落于崖上，光芒收敛，露出苏婉清的身影。她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劲装，青丝束起，更显利落。

“苏师姐？”林尘有些意外。

苏婉清目光扫过观星崖，尤其在林尘刚刚出来的那片区域略微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未多问，只是道：“掌门传讯，今日午后，请你去天枢峰‘观星台’一见。”

“观星台？”林尘心中一动。那是天枢峰禁地之一，平日里唯有掌门与几位核心首座可入，是真传弟子也无权踏足之处。云河道尊此时召他前往，必有要事。

“可知所为何事？”林尘问道。

苏婉清摇头：“传讯中未言明。不过……”她顿了顿，“我方才来时，见天璇峰方向有数道遁光悄然离山，方向似是西北。”

西北，那是虚魇教活动频繁的区域，也是传闻中某条星路入口的大致方位。

林尘眼神微凝：“赵元极的人？”

“未必全是。”苏婉清道，“其中一道遁光气息晦涩，似有遮掩，不似青岚功法路数。”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看来，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林尘望向西北方向，目光深远。

“三日后议事，恐生变数。”苏婉清轻声道，“掌门此时召你，或许与此有关。”

林尘点头：“多谢师姐告知。”

“分内之事。”苏婉清转身，望向云海，“既为同门，自当守望。三日后，七星殿见。”

剑光再起，青色身影没入云海，消失不见。

林尘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下山。

他没有直接回洞府，而是绕路去了宗门坊市，购置了一些常见的丹药与符箓，又去藏经阁一层翻阅了几本关于星路传闻与虚魇教记载的杂书，举止与寻常真传弟子无二。

暗中关注他的数道神念，也并未发现异常。

午后，天枢峰，观星台。

此地并非露天平台，而是一座建于山巅的八角石殿。石殿通体由一种名为“星陨铁”的黑色金属铸成，表面刻满繁复星图，与天空星辰隐隐呼应。殿内无顶，抬头可见一方天穹，白日见云，夜晚观星。

林尘在一位白发老执事的引领下，步入殿中。

云河道尊并未端坐高位，而是负手立于殿心一方古朴的星盘前，仰头望着天空。今日他未着掌门冠服，只一袭简单的玄色道袍，气息内敛，却更显深不可测。

“弟子林尘，拜见掌门。”林尘躬身行礼。

云河道尊转过身，目光落在林尘身上，微微颔首：“看来星淬古洞对你颇有助益。”

林尘心中一凛，掌门果然知晓他去了哪里。

“不必紧张。”云河道尊似看出他所想，摆手道，“观星崖下的禁制本就是我当年所设，有人开启，我自能感知。你能寻得《星淬锻体术》，是你的机缘。”

他走到一旁石桌前坐下，示意林尘也坐。

“今日唤你来，有三事。”云河道尊开门见山，“其一，关于星路。”

他手指轻点石桌，桌面如水波荡漾，浮现出一幅立体星图。星图中心是青岚宗所在的山脉，向外延伸出数条光带，其中一条指向西北方向的光带最为明亮，却在中段变得模糊扭曲，且周围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点。

“此乃‘北辰古道’，是距离我宗最近、也是记载相对完整的一条星路入口。”云河道尊指向那条光带，“这些红点，是近百年来虚魇教活动频繁的区域。你今日所见天璇峰遁光，多半便是朝此方向而去。”

林尘凝视星图：“虚魇教已控制星路入口？”

“尚未完全控制，但渗透极深。”云河道尊神色凝重，“星路之内，环境特殊，空间紊乱，且有上古残留禁制与未知危险，元婴修士进入亦需谨慎。虚魇教似掌握了某种规避或利用部分禁制的方法，故而能频繁活动其中，搜寻他们想要的东西。”

“是‘钥匙’？”林尘问道。

云河道尊眼中精光一闪：“你已知晓？看来慕星河师侄的遗言你看到了。”他微微叹息，“不错，他们寻找的，正是开启‘星君遗藏’核心区域的钥匙。上古星君离去前，将最重要的传承与秘宝藏于星路深处的‘星宫’之中，需特定的钥匙方能开启。而这钥匙，据典籍零星记载，可能与星火传承者有关。”

林尘心头一震：“与我有关？”

“确切说，与完整的星火传承有关。”云河道尊看着他，“炎烬师叔当年所得的，也并非完整传承，否则他也不会……但你的星火，在融合了玉衡律令道韵与炎烬师叔的本源火种后，已显露出不同。或许，你便是那把‘钥匙’，或者最接近‘钥匙’的人。”

殿内一时寂静。

良久，林尘缓缓道：“所以，虚魇教不仅想要星火，更想通过我，得到星君遗藏？”

“正是。”云河道尊点头，“其二，便是宗门内患。”

他挥手散去星图，沉声道：“赵元极之事，非止一日。天璇峰近百年来，与外界某些势力往来过密，尤其与西北几个修真大族关系暧昧。而那几个家族，背后隐隐有虚魇教的影子。周元勾结外魔，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掌门为何不……”林尘欲言又止。

“清理门户，需铁证如山，更需时机。”云河道尊摇头，“赵元极乃元婴中期，天璇峰传承久远，势力盘根错节。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动手，恐引发宗门内乱，给外敌可乘之机。此次他干涉试炼，我已当众责罚，暂削其权柄，已是极限。”

他看着林尘：“但此番打草惊蛇，他必不会坐以待毙。三日后的议事，他很可能发难。你要有所准备。”

林尘默然片刻，问道：“第三件事是？”

云河道尊目光深邃：“其三，是关于你的修行。星火传承，前路需你自己摸索。宗门能给你的支持有限。三日后议事，无论结果如何，星路之行，恐怕势在必行。届时，你或许需亲入星路，一则探寻星君遗藏真相，二则……清理门户，斩断虚魇触角。”

他取出一枚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递给林尘。

“此乃‘巡星令’，持此令，可调动宗门安插在西北的部分暗线，亦可临时征调不超过三名金丹后期弟子相助。但切记，非到万不得已，勿要轻易动用，更不可完全信赖任何人——包括宗门内部。”

林尘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正面刻北斗七星，背面是一个古篆“巡”字。

“弟子明白。”他将令牌收起。

“好了，你去吧。”云河道尊挥挥手，“这三日，好生准备。星淬古洞，可再去。若有疑难，可来问我。”

“谢掌门。”林尘起身，行礼告退。

走出观星台，午后阳光正烈。

林尘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黑色石殿，又看向西北天际。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握了握袖中的巡星令，眼神渐锐。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头而上。

星路也好，内患也罢，皆以星火焚之。

他不再停留，化作一道遁光，径直返回天权峰。

而在林尘离去后，观星台内，云河道尊身侧虚空微漾，一道朦胧身影缓缓浮现。

“你将如此重担压于此子肩上，是否太急？”朦胧身影声音苍老。

云河道尊沉默片刻，缓缓道：“时不我待。虚魇教动作越来越快，星路异动越发频繁，宗门内……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林尘此子，心性坚韧，机遇非凡，或许真是破局之机。”

“赵元极那边……”

“他若真敢在议事时发难，”云河道尊眼中寒光一闪，“那便正好，一并清算。”

朦胧身影叹息一声，逐渐退去。

殿内，只剩云河道尊一人，仰望苍穹，目光如星。

“星火已燃，乱局将起。这青岚宗的劫数，也是机缘……”

低语声，随风消散在殿宇之中。

（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