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天传 第9章 百草居的微尘与暗涌

废弃矿洞的深处，黑暗浓稠如墨，唯有洞口透入的几缕惨淡月光，在冰冷潮湿的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垃圾场的腐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气息——那是石髓残渣散发出的微弱灵气。

林磊盘膝靠在一块冰冷凸起的黑石上，后背的伤口在《引气导源诀》灵气持续的滋养下，传来深入骨髓的麻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在皮肉深处蠕动、生长、弥合。右臂粉碎处的剧痛早已转化为一种持续不断的、预示着骨头正在缓慢归位的沉重感。体内那缕新生的灵气溪流，在石髓残渣源源不断提供的精纯土行灵气滋养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壮大、凝练，如同黑暗冻土下汇聚的暗流，渐渐有了奔涌的势头。

炼气一层的境界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稳固着，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正在逐渐成型。每一丝灵力都在被有条不紊地纳入体内，与自身的气息完美融合。

而在这稳固的过程中，那层看似遥不可及的壁垒，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点点地拉近。就像两座山峰之间的距离，虽然看似遥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之间的间隔正逐渐缩小。

这层壁垒宛如一道神秘的屏障，将炼气一层与更高层次的境界分隔开来。然而，现在它已经不再是无法逾越的高墙，而是一个可以被挑战、被突破的目标。！

在他身侧不远处，铁牛巨大的身躯蜷缩着，发出低沉而均匀的鼾声。那只完好的右手紧紧攥着林磊给予的那一小块石髓残渣，温润的土黄色微光透过指缝，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悠长平稳，断臂处传来的不再是死寂的剧痛，而是一种持续的、如同蚁群啃噬骨头的麻痒。每一次麻痒的侵袭，都让铁牛在睡梦中眉头微蹙，却也意味着断裂的骨骼在石髓灵气那霸道而温和的力量下，正顽强地尝试着新生。

林磊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深处，两点微弱的土黄光芒一闪而逝。他摊开还能动的左手，掌心那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石髓残渣散发着温润内敛的光泽。他小心翼翼地刮下极细微的一点粉末，放入口中。

粉末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厚重的暖流，轰然冲入四肢百骸！远比从空气中吸纳的驳杂灵气狂暴十倍！丹田气海内的灵气溪流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间沸腾、扩张！经脉传来被强行拓宽的撕裂感，带来剧烈的痛楚，但随之而来的，是力量感前所未有的充盈！

他强忍着痛楚，引导着这股狂暴的力量冲刷着全身，重点滋养右臂和后背。碎裂的骨茬在精纯灵力的包裹下发出细微的嗡鸣，愈合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提升！后背伤口的麻痒感也达到了顶峰，边缘的皮肉快速蠕动、弥合。

片刻之后，药力缓缓散去。林磊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土腥味的浊气，额角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内视己身，丹田气海内的灵气总量几乎翻了一倍！溪流壮大，奔涌有力。炼气一层，彻底稳固！距离突破至炼气二层，似乎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力量…” 林磊握紧左手，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远超普通矿奴的力量感，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但这力量，还远远不够！在这吃人的灰岩坊市，炼气一层依旧是底层蝼蚁！他需要更多的知识，更多的资源，才能真正立足！

他将剩下的石髓残渣贴身藏好，如同守护着最后的火种。目光扫过依旧在沉睡的铁牛，又看了看洞口外灰岩坊市那片在黎明前最黑暗时刻依旧闪烁着诡异灯火的“尘烟”。

天快亮了。

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艰难地刺破铅灰色云层，投射在灰岩坊市污浊的街道上时，林磊已经站在了坊市相对“繁华”区域的边缘。他换上了一套从力工帮窝棚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相对完整但散发着浓重汗臭的灰色粗布短打（用最后一点铜钱在清晨的摊贩那里换了一盆浑浊的水简单清洗过自己），吊着的右臂用布条固定在身侧，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昨日更加沉静锐利，如同被磨砺过的黑石。

他避开了力工帮的地盘，目标明确地走向记忆中那条相对“干净”些、有几家正经店铺的街道。空气中混杂的药香、金属灼烧的气息、劣质油脂的味道更加浓郁。

很快，一家门面稍显整洁、挂着“百草居”木匾的铺子出现在眼前。铺子不大，木门敞开着，里面摆放着几排粗糙的木架，上面陈列着各种晒干的、新鲜的草药，散发出混杂的药味。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色长衫、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拿着一个鸡毛掸子，仔细地掸拭着木架上的灰尘。老者眼神平和，动作不疾不徐，与坊市里大多数人的麻木或凶戾截然不同。

林磊在铺子门口略一停顿，整理了一下衣襟（虽然依旧破烂），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药香混合着淡淡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老者听到脚步声，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平和的目光落在林磊身上。那目光如同古井，带着一丝阅尽世事的通透和审视，在林磊吊着的右臂、苍白的脸色上停留片刻，却并无鄙夷或警惕，只有一丝淡淡的询问。

“掌柜的，打扰。” 林磊微微躬身，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尊重，“小子想买些治外伤、补气血的草药散剂，不知贵店可有？”

老者（苏老）微微颔首，声音温和：“有。常用的‘止血散’、‘生肌粉’、‘补气汤’的药材都有。小哥需要哪种？是自己配，还是买现成的散剂？” 他的目光扫过林磊吊着的右臂和略显虚浮的脚步，“小哥这伤…似乎不轻。若信得过老朽，不妨说说症状。”

林磊心中微动。这老者的态度，比昨日那“回春堂”的山羊胡掌柜好了何止百倍！他略一沉吟，道：“小子自己略通些草药皮毛，想买些药材回去自己调配。需要止血生肌强的，还要些能补益元气、对抗寒气的。” 他报出了几味在矿奴中流传甚广、相对廉价的草药名称，都是治疗外伤和驱寒的基础药材。

苏老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讶。这个年轻人看上去颇为狼狈，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显然经历了不少磨难。他的伤势也颇为严重，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然而，与他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言谈举止却显得异常沉稳。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不紧不慢，透露出一种超乎常人的淡定。

更让苏老感到意外的是，年轻人的眼神清澈而锐利，仿佛能够洞悉一切。这种目光，绝不是一个普通苦力所能拥有的。

当年轻人报出那几味药时，苏老心中的惊讶更是难以掩饰。这些药虽然都很常见，但它们的配伍却十分精妙，正是针对年轻人目前的病症而设。这说明年轻人对药理有着相当的了解，绝非一般人可比。

“小哥稍等。” 苏老没有多问，转身走向木架，动作娴熟地取下几个草纸包，又从一个藤编小篓里抓取了几样新鲜的根茎类药材。他的动作不快，却异常精准，仿佛每一根药材的份量都了然于心。

就在苏老称量药材时，铺子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藤筐吸引了林磊的注意。那藤筐里胡乱堆放着一些晒干的、叶片残缺、根须沾满泥土的草药，显然是被挑拣剩下的残次品。林磊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迅速扫过。

忽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藤筐边缘一株不起眼的、叶片呈锯齿状、边缘微微泛紫、根茎细长且带着暗红斑点的干枯植物上！

紫背齿缘草？！

林磊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属于矿奴林石的记忆碎片和《厚土诀》传承中关于基础灵植的模糊信息瞬间重合！

这并非什么高阶灵药，甚至不入流！但它有一个极其特殊的药性——其根茎捣碎后分泌的粘液，是几种低阶解毒丹药不可或缺的催化中和剂！因其生长环境苛刻（需蕴含微弱火煞之气的矿渣地），采摘不易，在灰岩坊市这种地方，其价值远超那些普通止血草！

更重要的是，这株紫背齿缘草虽然干枯，但根茎上的暗红斑点和叶片背面的细微紫色脉络依旧清晰可辨，品质相当不错！竟然被当作残次品丢弃在这里？

林磊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面上不动声色。他状似随意地指着那藤筐，对正在称药的苏老问道：“掌柜的，那些…是不要的次品？”

苏老闻声抬头，顺着林磊所指看去，不在意地点点头：“嗯，品相太差，药力流失严重，或是沾染了煞气，没什么用了。小哥问这个做什么？”

“小子在矿上待久了，认得些野草。” 林磊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嘲和试探，“看那里面有几株‘铁线蒿’和‘苦麻根’，晒干了磨粉，也能凑合当金疮药用，比嚼生草强些。不知掌柜的…这些次品可否便宜处理给小子？小子手头实在不宽裕…”

苏老看着林磊平静中带着一丝恳切的眼睛，又看了看藤筐里那些在他看来确实毫无价值的杂草，心中微微叹息。底层散修的艰难，他见得太多。几株废草而已，能帮人一点是一点。

“罢了。” 苏老摆摆手，声音温和，“那些东西放着也是占地方，小哥若看得上，拿去便是。就当是买药材的添头了。”

“多谢掌柜！” 林磊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恭敬，连忙道谢。

苏老将称量好的几包药材用草纸仔细包好，递给林磊：“止血草三钱，地榆根两钱，三七粉一钱……一共七味，承惠，十五个铜板。” 他报出的价格，比昨日“回春堂”的劣质药散便宜了近半，而且药材品质明显更好。

林磊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仅剩的五枚铜钱（昨日给了铁牛五枚），又加上今日出门前铁牛硬塞回给他的三枚（铁牛坚持自己用不了那么多），一共八枚铜钱，恭敬地放在柜台上，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掌柜的…小子…只有这些了。您看…能否…”

苏老看了看那八枚沾着汗渍和泥污的铜钱，又看了看林磊苍白却眼神清正的脸，最终叹了口气，将柜台上的八枚铜钱扫入抽屉：“罢了。药材你拿走。记住，那‘苦麻根’性寒，用量不可过大。”

“小子省得！多谢掌柜厚意！” 林磊郑重地再次躬身道谢，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包药材收好。然后，他快步走到角落那个藤筐边，看似随意地翻捡着里面的残次草药，实则精准地将那株干枯的紫背齿缘草和另外几株勉强能用的普通草药混在一起，迅速抓了一把。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多留，问过苏老贵姓并再次道谢后，转身快步离开了“百草居”。直到走出很远，汇入坊市喧嚣的人流，他才微微松了口气，手心已全是冷汗。

怀中的药材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袖子里藏着的那把杂草中，那株紫背齿缘草如同小小的宝藏。更重要的是，他初步接触到了这位态度温和、似乎值得进一步接触的“苏老”！

就在林磊的身影消失在“百草居”门外的喧嚣中时，铺子斜对面一条堆满杂物的阴暗小巷口，一个如同融入阴影的身影缓缓收回了窥探的目光。那身影穿着普通的灰色短打，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正是昨日在矿洞口威胁林磊的疤脸汉子手下那个三角眼跟班！

三角眼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死死盯着“百草居”的门口，又看了看林磊消失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丝恶毒的冷笑。

“妈的！这残废小子，居然能搭上苏老头这条线？还买了药？” 他低声咒骂着，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疤哥说得对，这小子身上肯定有鬼！昨天矿洞里那宝贝…说不定就被他藏起来了！得赶紧告诉疤哥！”

他不再停留，转身如同泥鳅般钻入阴暗的小巷深处，很快消失不见。

灰岩坊市的清晨，尘烟依旧。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却驱不散角落里的阴霾。林磊怀揣着希望的火种，踏着泥泞的归途。而暗处窥视的眼睛，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毒蛇，正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