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彻底吞噬了整片山林。山涧边的气温骤降,寒气伴随着潮湿的水汽弥漫开来,刺入骨髓。那四名忠心的亲兵依旧如同雕塑般坚守在各自的方位,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任何异动,他们的甲胄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露水,但无人稍动。
晋阳公主李明达蜷缩在岩石凹陷处,裹紧了身上那件并不算厚实的斗篷,依旧冷得微微发抖。白日里的极度惊恐、长途奔波的疲惫、以及此刻深入骨髓的寒意交织在一起,让她显得格外娇弱可怜。她偷偷抬眼,望向不远处盘膝而坐、闭目调息的东方墨。
篝火最终还是没有升起,这是他的命令,为了安全。黑暗中,他身影的轮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借着极其微弱的星月之光,才能隐约看到他那平静无波的面容和挺拔如松的坐姿。他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寒冷与疲惫,就像一块温润却冰冷的玉,沉静地存在于这荒山野岭之中。
然而,晋阳公主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左臂那处微微凸起的地方——那里,包裹着她那方绣着莲花的丝帕。一丝极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划过心田,驱散了些许寒意,也带来了更多纷乱的思绪。
就在这时,东方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寒冷与不适,起身走了过来。
晋阳公主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抓紧了斗篷边缘。
东方墨并未靠得太近,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水囊和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东西。他递过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山涧水寒,不宜直接饮用。这是烧开后放凉的清水。还有一些肉脯和胡饼,公主将就用些,补充体力。”
他的考虑周到得令人惊讶。晋阳公主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水囊入手微温,显然是他用内力稍稍加热过,并非冰冷的涧水。而那油纸包里的肉脯和胡饼,虽然干硬,在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
“多谢先生。”她小声道谢,声音细若蚊蚋。就着温水,小口地啃着干粮,胃里有了食物,身上似乎也暖和了一些。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涧水永不停歇的流淌声。这份寂静让晋阳公主感到有些窒息,白日的血腥画面又开始在脑中闪现,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先生……”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怯懦,“那些……那些贼人,还会追来吗?”
东方墨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夜色中依旧清明:“大概率不会了。他们的目标是制造混乱并劫持公主,行动失败,又暴露了行藏,此刻想的应是尽快远遁,而非继续纠缠。”他的分析冷静而客观,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晋阳公主追问道,这是她心中最大的恐惧和疑惑。
东方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回答。他自然猜到此事与朝堂争斗脱不了干系,或许就与萧家乃至其政敌的某些阴谋有关,但这些错综复杂、黑暗残酷的真相,实在不宜对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直言。
“或许是前朝余孽,或许是某些利欲熏心、妄图以公主为质要挟陛下的狂徒。”他选择了相对模糊却也能解释得通的理由,“世间总不乏铤而走险之人。公主不必过于忧心,经此一事,陛下定会加强戒备,不会再给宵小可乘之机。”
他的回答并未完全消除晋阳公主的疑虑,但他沉稳的语气本身就像是一种安慰。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水囊,小声道:“今天……死了好多人……张将军他们……”
她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浓浓的悲伤和后怕。那些活生生的护卫,早上还精神抖擞,此刻却已变成冰冷的尸体。
“战争与阴谋,总会伴随牺牲。”东方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并非冷漠,而是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无奈,“他们为护卫公主而死,尽到了军人的职责,死得其所。公主若能安然回宫,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他的话理性甚至有些残酷,却奇异地让晋阳公主从那种自责和惊惧的情绪中稍稍抽离出来。她抬起头,借着微光再次看向他:“先生……您怎么会恰好在那里?您……您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旋已久。这个突然出现、武功高得不像凡人、又如此冷静神秘的男子,就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英雄。
东方墨淡淡一笑,笑容在夜色中有些模糊:“路过之人罢了。恰逢其会,总不能见死不救。”他再次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仿佛那惊天动地的出手真的只是一次偶然。
晋阳公主却不信。哪有人能“恰好”路过那么偏僻的峡谷?又哪有人能“恰好在面对百名悍匪和箭雨时如此从容?但她看出对方不愿多言,也不敢再追问,只是心中那份好奇与神秘感愈发浓烈。
或许是夜色让人放松,或许是劫后余生急需倾诉,晋阳公主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话来。她说起宫中的生活,说起父皇的严厉与宠爱,说起早逝的母后,说起那些繁复的礼仪和偶尔的小烦恼……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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