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最后一缕金红的光,像揉碎的胭脂般轻轻洒在张宇家的院子边上。墙皮是经年累月的土黄色,被这霞光一染,竟透出几分温软的暖意,连带着墙根下几丛狗尾巴草都沾了光,草籽颗颗分明,像撒了把细碎的金屑。院子里铺得满满当当的麦子,正被这余晖裹着——那些麦粒个个圆滚滚的,饱满得像刚吸足了日头的小奶团子,表皮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是阳光晒透后的通透感。张宇握着木耙的木柄,手臂微微用力,耙齿贴着地面往前划,麦粒便顺着齿缝“哗啦啦”往下落:有的蹦得急,撞在房屋台阶上,弹了两下重新回到麦粒中,藏得严严实实;有的恋着耙齿,挂在齿尖晃了晃才肯松手,落在新摊的麦层上,砸出个浅浅的小窝,风一吹,又被周围的麦粒悄悄填平。
李娟蹲在院子西头,正用铁锹把压在底层的麦子翻上来。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粉色短袖,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却顾不上抬手擦。由于李娟经常到张宇家玩耍,因此不管干什么自己也不拘束,而张宇的母亲也习以为常,不怎么去管,只要不危险就任由她去做。铁锹插进麦子里,顺手抬起来,她手腕轻轻一抖,麦粒便顺着铁锹的散射面均匀散开,铺成一层,风从院门口吹进来,裹着新麦特有的清甜气,混着泥土的腥气,往人鼻子里钻,比在学校时课堂上粉笔灰的味道要亲切得多。
“小娟,快歇着吧!”刘桂兰端着杯刚晾好的绿豆汤从灶房出来,粗布围裙上还沾着点面屑,是中午蒸馒头时蹭上的。她走到李娟跟前,把水递过去,杯沿带着灶房的余温,“你别累着了,这么热的天,赶快去歇一会。”
“嘿嘿,我做了一下午题,感觉好累,就出来活动活动,啥时候推麦子,我帮忙把麦子推一起吧。”李娟说道?
“你看这天,太阳虽说落了山,可地底下还攒着热气呢。现在把麦子收了,头的潮气散不净,捂一晚上该生芽子了。”她抬手指了指天边,那抹金红已经淡成了粉紫,山尖尖上的云像被染了色的棉絮,慢悠悠地飘着,“这阵子天变长,再晾个把钟头,等潮气挥发得差不多了,晚上我们和张宇俩把它推到一块儿,用塑料布盖严实。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后几天都是晴天,不会下雨,明早太阳一出来,直接推开就能晒,省得再费劲翻晒。”
李娟捧着水杯小口抿着,凉丝丝的绿豆水滑过喉咙,带着点淡淡的甜,把午后积攒的暑气都压了下去。她瞥见张宇还在东边耙麦子,背影在暮色里拉得老长,握着耙柄的胳膊肌肉绷着,动作沉稳又有力。正琢磨着,就听见刘桂兰朝东边喊:“小宇,别耙了!先送小娟回家,晚了路上黑,山里的风刮着疹人。麦子不急,晚上咱娘俩慢慢推。”
张宇应了声“好”,把木耙往墙根一靠,进屋去拿李娟的东西。然后朝着院边路口走去,李娟赶紧把水杯递还给刘桂兰,跟着张宇往外走,临出门时还回头喊:“阿姨,明早我早来会儿,帮你翻麦子!”刘桂兰在院子里笑,声音裹着麦香飘出来:“不用不用,你俩好好复习功课,麦子有我呢!”
出了院门,就是条蜿蜒的乡间小路。路两旁种着半人高的玉米,碧绿的叶片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藏了一群低声说话的小丫头。李娟走在前面,脚步轻快,辫梢上的红绳随着步子一甩一甩的,偶尔蹭到路边的狗尾巴草,草籽就粘在红绳上,跟着她一起往前走;张宇跟在后面,距离她半步远,目光落在她的辫梢上,心里也跟着那红绳晃悠——刚才翻麦子时,李娟的辫子不小心扫过他的胳膊,软乎乎的,像小猫的尾巴轻轻蹭了一下,现在胳膊上好像还留着点痒意。
山里的风总是来得及时,哪怕是三伏天,太阳把路面烤得能烫熟鸡蛋,风一吹也能捎来些凉意。这会儿的风裹着玉米叶的清香,还有远处麦田里收割完的麦子秸秆,随风传来麦秆的清香味。
风吹在脸上,刚干活时的燥热就散了大半。两人踩着路边的野草,草叶碰到小腿上的皮肤,传来轻微的痒痛感。影子被天边最后一点霞光拉得老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两条缠在一起的藤蔓。路过村口老王家的菜地时,还能听见菜畦里青蛙“呱呱”的叫声,混着风里的麦香,倒像一首慢悠悠的乡间小调,飘在小路上。
“张宇,”李娟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睛在暮色里亮闪闪的,像落了两颗星星,“你说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成绩是不是已经出来了?”
张宇也停下脚步,把手里提的李娟的手提袋提到了身前说道:“应该出来了。”他挠了挠头,指腹蹭过额角的汗,“以前成绩一出来,王老师当天就往班级群里发了,红底黑字的,看得清清楚楚。这次都好几天了没动静,班长说学校不让发了,怕家长们拿着成绩比来比去,给我们压力——要不然咱早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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