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卷着悬铃木的絮状物撞在窗户上,像无数只白翅膀的飞虫在扑腾。张宇趴在课桌上,校服袖子蹭过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留下道浅灰色的褶皱。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用红色粉笔在黑板上推导概率公式,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肩章上,像层没掸干净的雪。
"最后五十天,"老师突然转过身,三角尺在讲台上敲出脆响,"现在放弃,等于把十二年的书全读进狗肚子里。"
张宇的睫毛颤了颤,没抬头。桌肚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李磊发来的消息:"今晚老地方,新出的副本开荒。"他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个"行",锁屏时瞥见壁纸——那是去年夏天在网吧拍的合照,五个人举着啤酒罐,背景是闪烁的游戏界面。
前排女生的马尾辫扫过他的胳膊,带着股洗发水的柠檬味。张宇往旁边挪了挪,把脸埋进臂弯。鼻腔里满是旧书本的油墨味,混杂着自己身上淡淡的烟味。他想起上周班主任找他谈话时,办公室里飘着的茶香,那味道总让他想起小学时的场景。
"张宇,"班主任当时把成绩单推到他面前,红色的分数像道未愈合的伤口,"你现在也算成年人了,不早说你父母,你最起码要对自己负责,对得起你这些年的辛苦付出。"
他盯着班主任茶杯里沉浮的茶叶,没说话。窗外的玉兰花正开得热闹,花瓣落下来,在窗台上积成薄薄一层。
"要不..."班主任的声音软了些,"你至少把基础题弄会,走个专科也行啊。"
"知道了。"他站起来时带倒了椅子,金属腿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现在那把椅子应该还在办公室角落吧。张宇在臂弯里翻了个身,听见后排传来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墙上的倒计时牌昨天刚换过数字,鲜红的"48"像块烧红的烙铁,每次抬头都觉得能烫穿眼皮。
下课铃响时他正梦见自己站在毕业典礼的主席台上,校长的讲话变成了游戏里的Boss台词。李磊的胳膊肘撞醒他时,口水已经在袖子上洇出片深色的圆斑。
"老班刚才点你名了。"李磊往他手里塞了颗薄荷糖,薄荷糖在舌尖炸开凉意,张宇眯着眼看黑板上还没擦的辅助线,像团缠绕的耳机线。走廊里传来隔壁班的齐读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声音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碎成一片模糊的嗡嗡声。
"昨晚打太晚了?"李磊用课本挡着脸,"我妈凌晨三点还来摸我房门。"
张宇扯了扯校服领口,喉咙里发紧。凌晨五点他从网吧出来时,街灯正一盏盏熄灭,早点摊的蒸汽裹着油条的香味飘过来。穿校服的学生已经开始往学校走,背着比书包还沉的黑眼圈。
"你说毕业那天,咱们去包夜怎么样?"李磊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说新出的那个射击游戏,特别带劲。"
张宇没回答,目光落在窗外的篮球架上。高一的这个时候,他还和班里男生在这里打三对三,直到晚自习铃响才满头大汗地冲进教室。现在篮筐下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起的几张废纸在打转。
英语老师走进来时,张宇正把手机塞回桌肚。她扫了眼趴在桌上的他,没像以前那样敲桌子,只是翻开课本开始念单词。那些字母像群没头苍蝇,在他耳边嗡嗡了一阵就飞走了。
他想起高一时,英语考了全班第三,老师在家长会上特意表扬了他。
胃里突然一阵发紧,张宇蜷了蜷手指。上周回家时,母亲的白头发又多了些,半夜起来喝水,看见他房间亮着灯,也只是站在门口叹了口气。
"张宇,"同桌的女生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老师让你把练习册翻到五十六页。"
他抬起头,全班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英语老师扶了扶眼镜,眼神像杯放凉的白开水:"算了,你继续睡吧。"
哄笑声像颗石子投进水里,荡开圈涟漪又很快平息。张宇低下头,看见练习册上自己以前写的名字,笔画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背。现在那页空白着,只有几滴不知何时溅上的墨水,像朵没开就谢了的花。
放学铃响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走廊。张宇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听见班主任在和数学老师说话。
"张宇那孩子,"数学老师的声音飘过来,"咱们别费那劲了。"
他脚步没停,拐过墙角时,看见公告栏里贴着的光荣榜。上次模拟考的前十名照片排在最上面,每个人都笑得很亮。张宇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又放了回去。
校门口的小吃摊飘着烤肠的香味,穿校服的学生挤在一起买东西。张宇看见李磊在公交站牌下冲他挥手。
"等你半天了,"李磊把张宇的书包甩到自己肩上,"去不去?"
风掀起他俩的校服衣角,张宇抬头看了眼教学楼顶层的钟楼,指针正指向六点。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像块烧得正旺的炭火。
"走啊,"他踢了踢路边的石子,"今晚打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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