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来后 第23章 徘徊

期末考试的成绩单他一直没敢给家里说。班主任在放假前找他谈过话，语气沉重：“张宇，你高一的成绩那么优秀，怎么越学越后退？再这样下去，别说考大学，能不能顺利毕业都难说。”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磨出茧子的手指——那是长期握鼠标留下的，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母亲给的钱很快就花光了。房租、吃饭，还有网吧的开销，像个无底洞。他看着手里仅剩的几十块余额，犹豫了三天，终于还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像是刚上完课，“学校要统一买辅导资料，还要交补课费，我钱不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信号断了。就在他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母亲的声音才传过来，带着点沙哑：“要多少？”

“三百……就够了。”他报了个低于心理预期的数字，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行，我明天给你拿过来。”母亲顿了顿，又说，“你在学校好好学，别舍不得吃，买点肉菜，学习费脑子。我跟你爸都好，不用惦记家里。”

“嗯，好的。我明天回来拿吧”，他含糊地应着，匆匆挂了电话，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蹲在出租屋的墙角，看着斑驳的墙壁，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拿到钱回来的那天下午，他本来想先去书店买本辅导资料。路过街角的“先锋网吧”时，门口的广告牌闪着刺眼的光，上面写着“新赛季冲分，包夜送饮料”。网管趴在吧台上玩手机，看到他经过，抬起头喊了一声：“宇哥，好几天没来了，队友都念叨你呢！”

他的脚步顿住了。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半落在网吧门口的阴影里，一半暴露在烈日下。他站在那里，脑子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声音说：“去买书，别再堕落了。”另一个声音却在诱惑：“就玩一天，明天再学也不迟。”

最终，他还是低着头，走进了网吧的阴影里。

冷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烟味和泡面的味道，瞬间包裹了他。这里的一切都让他熟悉到心安：键盘敲击声、鼠标点击声、队友的呼喊声，还有屏幕上闪烁的光影。他把书包往旁边的空位一扔，熟练地开机、登录账号，当游戏里的英雄出现在泉水里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宇哥，你可来了！”耳机里传来队友的声音，“就等你打野了，这局稳了！”

他操控着英雄走出泉水，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打野、抓人、推塔……每一次击杀弹出的提示框，都像一剂强心针，让他暂时忘记了出租屋里的课本，忘记了母亲在电话里的叮嘱，忘记了自己是个拿着父母血汗钱在网吧挥霍的骗子。

时间在游戏里变得模糊。他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饿了就叫桶泡面，渴了就喝赠送的饮料，困了就在桌子上趴一会儿。母亲打来过两次电话，他都挂了，然后回条短信：“在上课，不方便接。”

有一次，网吧老板过来收网费，看到他眼底的黑眼圈，忍不住说：“小伙子，你这几天都没出去过吧？要不出去透透风，休息一下再来玩。”

张宇的手猛地一顿，英雄在屏幕上被对方击杀了。“好的，我打完这局，等会就出去”。他不耐烦的说道。

他把耳机音量调大，游戏还在继续，可他的操作开始变得混乱。队友在语音里骂他走神，他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屏幕上的光影明明灭灭，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突然觉得很累。不是玩游戏累，是心里累。那种愧疚和放纵交织的感觉，像根绳子一样勒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他退出游戏，坐在那里，看着屏幕上的主界面，第一次有了茫然。

他想起高一刚入学时，自己也曾是班里的优秀学生，母亲来开家长会时，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逢人就说：“我家老二学习还行，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他想起第一次进网吧时的忐忑，那时候只是想放松一下，没想到后来会陷得这么深。

他站起身，想回出租屋看看。可走到网吧门口，看到外面刺眼的阳光，又下意识地退了回来。回去能干什么呢？面对那些看不懂的课本，继续在愧疚里挣扎吗？他试过了，可他做不到。那些落下的知识像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而游戏里的世界，却能让他暂时忘记这座山的存在。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再次登录游戏。这一次，他玩得格外投入，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安都发泄在游戏里。他告诉自己，就这样吧，想那么多也没用。学习太难了，难到他看不到一点希望，可游戏不一样，只要他努力，就能赢，就能得到队友的称赞，就能找到一点存在感。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终于把母亲给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最后一局游戏结束，屏幕上弹出“胜利”的字样，队友在语音里欢呼，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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