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一支规模不小的宫门队伍,在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中,离开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旧尘山谷。
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只知道,宫门延续百年的超然地位,从这一刻起,已荡然无存。
而苏小蕊,正坐在京城的深宫中,等待着她的“猎物”们,自投罗网。
宫唤羽暗中筹谋多年的计划,还未及施展,便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彻底打乱。他原本设想的是在宫门内部积蓄力量,伺机而动。
然而如今,皇权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接介入,将他与所有潜在对手、乃至后山那些超然物外的人都捆绑在一起,像押送货物一般送往京城。
这种身不由己的屈辱和计划夭折的愤懑,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内心。他跟在队伍中,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低垂的眼眸中闪烁着不甘与狠厉的光芒。
宫鸿羽看着眼前这支被迫集结的队伍,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沉重。他身为执刃,却无法保护门人免受此等“羞辱”,更让他忧心的是,此行吉凶未卜,宫门的未来系于一线。
他尤其留意到宫唤羽那压抑的怒气,心中不禁一沉,隐隐感到不安,只希望此行不要再生枝节。
当宫门队伍缓缓行出旧尘山谷那标志性的毒障入口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心中一凛。谷外并非空无一人,而是早已肃立着一队约二十人的“宫廷侍卫”。
这些人清一色身着暗色劲装,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气息沉凝,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正是东厂的精锐番子。
他们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为首的是一名面带假笑、眼神却冰冷如霜的掌班太监。
“诸位公子,咱家奉旨在此迎候,护送各位入京。”掌班太监的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路途遥远,为确保万无一失,还请各位紧随队伍,莫要随意走动。”
话说得客气,但那隐隐形成的合围之势,以及番子们手按腰刀、目光如炬的姿态,分明是最高级别的监视与押送。
就连闻讯赶来、原本只是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宫紫商,见到这阵仗,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对身边的金繁嘀咕:“我的老天爷,这哪是迎候,这分明是怕人跑了吧?一个个眼神跟刀子似的,比咱们宫门的侍卫还吓人……”
她天性活泼,此刻也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收敛了许多。
队伍在东厂番子的“护送”下,沉默地启程了。一路之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宫门子弟们大多低头不语,心事重重。宫子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时偷偷打量那些面无表情的番子。
宫尚角则始终面色冷峻,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沿途的一切,包括这些“侍卫”的举止、队形变换,试图从中窥探朝廷的虚实。
宫远徵则更多是对这些太监身上隐隐散发出的、与他所学毒术迥异的内功气息感到好奇。
而后山的雪重子、雪公子、花公子,则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透明的沉默,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
宫门队伍在东厂番子“护送”下,一路向北,越靠近京畿之地,气氛越发凝重。
然而,当他们抵达京郊,即将进入京城时,却意外地发现,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许多装饰华贵的马车和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公子,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皇家别苑汇聚。
仔细看去,这些年轻人衣着各异,有的显然是王孙公子,有的则是世家勋贵子弟,甚至还有一些气度不凡的江湖俊杰。
“咦?怎么这么多人?”宫子羽忍不住低声惊呼,打破了队伍里死寂的沉默。
宫远徵也好奇地探出头张望,咂舌道:“好家伙,这阵仗…难不成全天下适龄的公子哥儿都来了?”
为首的东厂掌班太监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皮笑肉不不笑地解释道:“诸位公子不必惊讶。陛下有旨,昭和公主选驸马,乃国之盛事,自当广邀天下英才,不拘一格,以示公允。宫门诸位,只是其中一部分候选罢了。”
此言一出,宫门众人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原来公主并非只盯着宫门,这让他们从“唯一靶子”的极度压力中稍稍缓解,竞争似乎显得“公平”了些。
但另一方面,一种更深的屈辱感和危机感油然而生——他们宫门子弟,竟要与这些世俗权贵、江湖散人同台竞逐,如同货物般被挑选,这无疑是对宫门超然地位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宫鸿羽和长老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忧虑更甚:皇室此举,深意何在?是真心选婿,还是借机进一步削弱、分化各方势力?
他们千算万算,以为最大的危机在于京城那位公主的抉择,却万万没有料到,真正的灭顶之灾,竟在他们离开后,于他们赖以生存的旧尘山谷骤然爆发!
就在宫门主力,包括执刃、多位长老以及核心子弟远离老巢,京城选婿的消息传遍天下之际,一直蛰伏的无锋,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空虚时机!
早已渗透进宫门内部的无锋细作,与残存的无锋外部力量里应外合,发动了雷霆般的突袭!
由于精锐尽出,留守宫门的兵力严重不足,且群龙无首。
叛乱在夜间猝然爆发,火光四起,喊杀震天。
无锋刺客手段狠辣,目标明确——直指长老院和宫门核心重地!
一场血腥的清洗在旧尘山谷内上演。留守的长老们虽奋力抵抗,但寡不敌众,又遭内鬼暗算,死伤惨重,宫门百年积累的底蕴和秩序,在烈火与刀剑中顷刻崩塌。
混乱中,身为无锋刺客的云为衫,按照上级指令,潜入宫门最核心的禁地——后山,寻找并摧毁宫门的终极秘密武器,或夺取其控制权。
在激烈的搜寻与搏斗中,她意外触发了守护后山秘库的古老机关,更引动了宫门世代封印、威力足以毁天灭地的禁忌之物——无量流火!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烈焰和恐怖的能量冲击,整个宫门后山瞬间被卷入一片火海!古老的建筑、珍稀的典籍、隐秘的传承……
一切都在那仿佛来自幽冥的火焰中化为灰烬。火势蔓延极快,若非山谷地形特殊,前山恐怕也难以幸免。
然而,这场看似由云为衫“意外”引发的灾难,背后实则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远在京城的苏小蕊,通过早已布下的监控手段,清晰地看到了宫门发生的一切。
就在云为衫接近无量流火封印核心的瞬间,苏小蕊意念微动,通过系统远程施加了极其细微的影响,精准地“助推”了一下机关的核心节点,使得封印失衡,无量流火被成功“意外”引爆。
她的目的,正是要借无锋之手,彻底焚毁宫门赖以维持神秘和独立的根基——后山,断其复兴之念。
但她刻意控制了波及范围,并确保了两个关键人物云为衫和恰好在那附近的花长老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离了爆炸核心,侥幸生还。
劫后余生的云为衫与花长老在一片狼藉中相遇,面面相觑,心有余悸。而更大的冲击,紧随而来。
在废墟边缘,他们遇到了同样侥幸逃过一劫、却因宗门被毁而心神俱颤的月长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和云为衫这个“引发灾难”的无锋刺客,月长老在极度的悲痛和愤怒中,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厉声质问云为衫为何要毁了宫门。
混乱的争执和幸存者零星的叙述中,一段被尘封的往事,猝不及防地被揭开——关于云雀的真相。
月长老悲愤交加,指着云为衫,声音嘶哑地吼道:“你们无锋,都是你们!当年云雀她也是为了百草萃而来,是我救了她。是我让她假死脱身,可她还是不见了!是不是你们无锋又把她抓回去了?说啊!”
云为衫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她终于从月长老语无伦次的控诉和花长老的补充中,拼凑出了真相:原来,她苦苦寻找的义妹云雀,当年潜入宫门确实被宫远徵发现,但之后并非被宫门处决,而是被月长老所救。
月长老为了保护她,甚至策划了“吊尸三日”的诈死计划,瞒过了无锋的追查。然而,云雀却在计划成功后神秘失踪,生死不明,致使月长老一夜白头。
云为衫心中巨震。她一直以为云雀死于宫门之手,却没想到背后竟有如此曲折的隐情,而月长老对云雀的情意更是出乎她的意料。
无锋的冷酷与宫门内部的这段温情插曲形成了尖锐对比,巨大的信息冲击和宫门覆灭的惨状,让她的信念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宫门,这个曾经神秘而强大的避世之所,在一日内,前院大半遭屠,后山焚毁,根基尽丧。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带着血腥与火焰的气息,迅速传向京城,必将在那场看似繁华的选婿盛宴上,投下一道沉重而血腥的阴影。
而苏小蕊,则在深宫中,静待着这份她亲手促成的“礼物”,将如何彻底击垮宫门众人最后的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