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莲座让贤
剑莲宗的晨钟比往日晚了半刻。
李云歌坐在藏经阁的窗前,看着庭院里那株百年银杏。叶脉间的阳光跳跃着,像极了五十年前,苏婉清第一次在泉州港给他吹笛时,笛孔里漏出的碎光。他抬手想拂去落在膝头的剑谱,却发现指尖微微发颤——那是去年冬天练剑时,为救一个失足落崖的弟子,左臂受了寒症留下的后遗症。
“该传下去了。”苏婉清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走进来,她的鬓角已染上风霜,眼角的皱纹却比年轻时更添温婉。瓷碗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与窗外的鸟鸣恰好相合。
李云歌望着她鬓边的玉簪——那还是当年万国武林大会后,他用“承影剑”的剑穗改做的,上面的莲纹已被摩挲得发亮。“赵寒那边,回信了吗?”
“昨日快马送到的。”苏婉清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信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赵寒的手笔,“他说,柳烟已将江南分舵的事安顿好,下月便带弟子们上山。”
藏经阁外传来轻捷的脚步声,是剑莲宗的大弟子,捧着一个紫檀木盒。盒中铺着猩红的绒布,静静躺着那柄“承影剑”,剑鞘上的莲樱纹历经五十年风雨,非但没有褪色,反而越发温润,仿佛有了灵性。
“师父,师娘,”大弟子的声音带着哽咽,“弟子们都在演武场等着……”
李云歌缓缓起身,苏婉清伸手扶了他一把。两人相携走出藏经阁,晨光照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演武场的青石板上,站满了剑莲宗的弟子,从白发苍苍的长老,到总角之年的孩童,皆身着统一的素色劲装,腰间悬着制式相同的长剑。
赵寒与柳烟已等候在演武场中央。赵寒比年轻时沉稳了许多,两鬓微霜,眼神却依旧锐利;柳烟穿着一身湖蓝色襦裙,正是当年苏婉清常穿的颜色,她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支见证了无数故事的玉笛。
“李师伯,苏师娘。”赵寒与柳烟同时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敬重。
李云歌将紫檀木盒递给赵寒,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剑莲宗的根,不在剑,在‘心’。当年圣道碑上刻的‘以武证道’,说到底,是要守住一颗仁心。”
赵寒双手接过木盒,掌心的温度透过盒壁传来,仿佛握住的不仅是一柄剑,更是五十年的风雨与传承。“师伯放心,弟子定不负所托。”
苏婉清走到柳烟身边,将那支玉笛放在她手中:“这笛子,能吹醒人心底的善。当年在汴京,阿米尔的弯刀,就是被这笛声化解了戾气。”
柳烟握着玉笛,指尖触到笛孔处熟悉的凹陷——那是苏婉清五十年吹笛留下的痕迹。她忽然屈膝跪下,对着两人磕了三个头,动作虔诚而郑重。
演武场的晨钟终于敲响,声音穿透云层,回荡在山谷间。李云歌望着赵寒将“承影剑”高高举起,剑鞘上的莲樱纹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忽然觉得,五十年的江湖路,就像一场漫长的剑舞,此刻终于到了收势的时刻。
二、故地寻踪
离开剑莲宗的那一日,天朗气清。
赵寒派了十名弟子护送,却被李云歌婉拒了。“我们俩,想慢慢走回去。”他牵着苏婉清的手,背上只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两套换洗衣物,还有那本被翻得卷了角的《剑莲真意》手稿。
他们没有选择官道,而是沿着当年第一次相遇的那条山路缓缓下行。路边的野花依旧开得灿烂,只是当年需要苏婉清踮脚才能够到的野果,如今已垂到了李云歌的腰间。
“还记得吗?”苏婉清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处被藤蔓覆盖的石壁,“你当年就是在这里,用剑挑落了我头上的树枝。”
李云歌笑着点头,伸手拨开藤蔓,石壁上果然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剑痕,那是五十年前,他初遇苏婉清时,为救她免受落石所伤留下的。岁月在剑痕周围刻下了细密的裂纹,却没能磨灭那道温柔的印记。
山路蜿蜒,两人走走停停。遇到砍柴的樵夫,便讨一碗山泉;路过村落,就在晒谷场的草垛旁歇脚。有孩童好奇地围着他们,看李云歌用枯枝在地上画剑谱,听苏婉清哼那支古老的《踏莎行》。
行至望仙镇外的石桥时,已是半月之后。石桥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只是桥栏上的石狮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苏婉清扶着栏杆,望着桥下潺潺的流水,忽然轻声道:“就在这里吧。”
李云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桥边恰好有一处闲置的院落,院墙虽有些斑驳,里面的几棵桃树却枝繁叶茂,想来春天定是一片烂漫。“好,就这里。”
他们用随身携带的银两租下了院落,又请镇上的木匠打了一套简单的桌椅。李云歌亲手将一块木牌挂在院门上,上面用他日渐颤抖的手,写着三个字:“莲心居”。
开业那日,没有放鞭炮,只是苏婉清煮了一壶新茶,李云歌在檐下挂了一串风干的莲子。第一个客人是个放牛的老汉,捧着粗瓷碗,喝着免费的茶水,听他们讲些遥远的江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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