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理科的玻璃门“咔哒”一声合上,冰冻报告被递到赵岭手里。
“血管母细胞瘤,良性,但位置刁钻——视交叉后下方,脑干腹侧,0.7×0.6 厘米。”
会议室里,空气瞬间凝固。
赵岭把片子贴在灯箱,指尖沿着瘤体画出一道弧线:
“这里,每根血管都是雷管,每根神经都是高压线。开颅确实能一次性切除,可一旦碰到视交叉或脑干,轻则偏盲,重则呼吸中枢罢工。”
林霜补充:“患者 28 岁,症状目前只有一过性黑蒙和轻微共济失调。瘤子还小,没有出血史,也没有占位效应。”
老郑摘下眼镜:“换句话说——刀可以下,但不是现在。”
曹天明坐在角落,声音沙哑:“保守治疗,具体怎么做?”
“立体定向活检+伽玛刀。”赵岭把一张淡绿色的同意书推到他面前,“先穿刺取组织,确认病理亚型;如果 Ki-67 低于 3%,就上伽玛刀,精准照射,把瘤子‘焊死’在原地。”
“风险?”
“穿刺路径经过一条静脉窦,出血概率 1%;伽玛刀后 6–9 个月可能出现放射性水肿,但可控。”
曹天明看向张倪芳,她正用指尖描摹报告上的黑白图像,像在辨认一枚陌生的指纹。
“我选保守治疗。”她抬眼,语气平静,“我还没活够,不想把脑袋当西瓜开。”
两天后,手术安排在第一伽玛刀中心。
术前谈话室,白墙白桌白灯,连水杯都是一次性塑料。
张倪芳穿着自己的卫衣,帽子扣在光头外,卫衣胸口印着:
“Don't open my head, open the market.”
护士被她逗笑:“张总,您这衣服该批量卖。”
“出院就上架。”
曹天明签字时,手心里全是汗。同意书上最后一行小字像蚂蚁:
“术中可能出现不可预料的神经功能缺失。”
他把笔攥得咯吱响,还是一笔一画写下名字。
张倪芳凑过去,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
“如果我下不了台,记得把直播账号密码烧给我。”
“闭嘴。”他声音发颤,“账号归我,钱归你。”
手术当天,没有无影灯、没有电锯、没有骨屑横飞。
伽玛刀机房恒温 20℃,机器像一台巨型金属八爪鱼,头盔框架缓缓降下,把她的头固定在 0.1 毫米级误差之内。
“像做 CT,只是时间长一点。”技师安慰。
张倪芳被推进圆形舱体,耳边响起轻柔的爵士乐——她点的《Take Five》。
四十分钟,201 束伽玛射线从不同角度聚焦在那个 0.7 厘米的靶点上,像 201 个无声的狙击手,一枪一枪把瘤细胞的 DNA 链击碎。
她闭着眼,想起第一次参加订货会,会场嘈杂,她戴着蓝牙耳机,也是这首曲子,帮她在人海里稳住心跳。
如今,心跳依旧,只是战场换了地方。
术后观察 24 小时,她躺在平车上被推回病房。
没有刀口,只有四个 2 毫米的穿刺点,贴着小熊创可贴。
护士打趣:“张总,您连伤口都走可爱风。”
她抬手比 V:“萌出血。”
曹天明拎着外卖进来——一碗去葱花的皮蛋瘦肉粥,一杯双份浓缩冰美式。
“医嘱让你清淡。”
“冰美式续命。”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医生查房,赵岭用瞳孔笔照了照:“视力 1.0,视野缺损缩小到 5°,恭喜。”
林霜递上一张日历表:“三个月、六个月、一年、两年,定期增强核磁;期间任何新发头痛、呕吐、走路偏,立刻回来。”
张倪芳把日历折成飞机,嗖地扔向垃圾桶:“两年后再飞回来。”
出院那天,北京下起毛毛雨。
她没坐轮椅,自己拎着行李,帽檐下是新长出的软发,像一层绒雾。
曹天明撑着一把大黑伞,伞面印着第三集团的新 LOGO。
“公司那边?”她问。
“直播账号粉丝破两百万,库存清了 82%,银行把授信恢复了七成。”
“大房呢?”
“听说我们现金流活了,临时撤了并购提案。”
她停下脚步,仰头让雨滴落在脸上:“那就让他们继续观望吧。”
司机把车停在门口,她却没有立刻上去,而是转身对医院大楼鞠了一躬。
“谢啦,下次不来了。”
雨声里,她的声音轻快,像在说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告别。
术后第七天,张倪芳把头发扎进一顶奶咖色贝雷帽,踩着平底切尔西靴走出住院楼。
北京傍晚的风带着煤烟与烤红薯的甜味。她眯起眼,看天边最后一抹橙红,像伽玛刀射线穿过云层留下的余温。
曹天明替她拉开车门时,她忽然抓住他手腕,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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