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深宫谋 第50章 星髓秘语 往昔回响

那只脚干枯得几乎只剩皮包骨，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每移动一步，都带起细微的尘埃，在幽蓝的“星髓”光芒下飞舞。动作缓慢而僵硬，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

皇帝握紧了匕首，将沈清辞完全挡在身后，尽管他自己重伤在身，那挺拔的脊背依旧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峦，隔绝一切危险。沈清辞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目光死死盯着光圈边缘。

“沙沙……沙……”

另一只脚也迈了进来。接着，是一个佝偻、瘦削得惊人的身影，缓缓地、完全暴露在幽蓝的光照之下。

那是一个老人。

他须发皆白，杂乱地纠缠在一起，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裹着破烂不堪、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布条，裸露出的皮肤如同风干的树皮，布满深壑的皱纹和暗沉的斑点。他极其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中，眼神浑浊不堪，似乎已经失去了焦距，只是茫然地直视前方。

他的行动完全依靠一根粗糙的、似乎是随手捡来的石棍支撑，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那“沙沙”声正是石棍底端拖过岩石地面发出的。

看起来，这只是一个被困在地底不知多少岁月、早已神志不清、仅凭本能活着的可怜老人。

但皇帝和沈清辞都没有丝毫放松警惕。能在这种地方存活下来的人，绝不简单。

老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或者说，他的意识早已无法处理外界的信息。他蹒跚地走向那镶嵌着“星髓”的巨大黑色石壁，在距离石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缓缓地、面对着石壁坐了下来，将那根石棍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什么珍宝。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星髓晶体，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那幽蓝的光芒恒定地照耀着，映着这诡异而静默的一幕。

沈清辞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低声问：“陛下，他……”

皇帝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地审视着那个老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以及周围的环境。他注意到，老人所坐的位置，恰好是这片区域中最“干净”、也是距离那具女性骸骨和“幽昙”草最近的地方。而且，老人虽然看起来枯槁腐朽，但他的呼吸却异常绵长平稳，与他的外表极不相符。

这绝非常人。

又过了许久，那老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带来的剧痛和虚弱，用尽可能平稳、不带威胁的语气开口试探：“前辈？”

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那老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抱紧石棍的手指微微蜷缩，但依旧没有转头，也没有回应，仿佛那声音只是吹过耳畔的一缕微风。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那具女性骸骨，忽然换了一种方式，缓缓念出那本笔记中的词语：“……‘门’之囚笼？”

这个词仿佛一道闪电，瞬间劈入了老人混沌的意识深处！

他猛地颤抖了一下，深陷的眼窝中，那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试图聚焦。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几个破碎嘶哑的音节：“……囚……笼……星……光……锁……”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皇帝眼神一凝，继续追问：“逆天改命？血池为祭？”

“祭……血……”老人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脸上浮现出痛苦和恐惧交织的神情，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地面，“……错了……都错了……触怒……‘门’……惩罚……诅咒……”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逻辑混乱，却透露出惊人的信息！

“谁错了？谁的惩罚？”皇帝逼近一步，声音低沉而紧迫。

“……他们……贪婪……窃取……不属于凡尘的力量……”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太后……蛊惑……不……不止……还有……‘影’……一直有‘影’……”

太后！又是太后！而且，还有另一个被称为“影”的存在？

沈清辞听得心惊肉跳。

皇帝的心中也掀起惊涛骇浪，但他表面依旧冷静：“‘影’是谁？首领是谁？”

老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双手抱头，发出呜咽般的低吼：“……看不见……抓不住……他一直都在……在宫里……在每个人身边……他看着……他一直看着……血池……丹炉……都是假的……幌子……真正的‘门’……不在这里……在……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混乱，仿佛触及了某个禁忌的核心，遭到了巨大的反噬，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

“在哪里？！”皇帝急声追问，顾不上伤势，上前一步。

就在此时，老人怀中的那根粗糙石棍，因为他剧烈的抖动，顶端一块松动的石屑脱落，掉在地上。

咔嚓。

一声轻响。

那石棍顶端脱落处，在幽蓝光芒的照耀下，竟然反射出一抹璀璨夺目的、纯金色的光芒！

那绝非普通石头能有的光泽！

皇帝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沈清辞也看到了那抹金色，眼中充满诧异。

老人似乎也被这抹金光刺激到，他猛地低下头，怔怔地看着那露出的金色尖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迷茫的亮光，仿佛看到了某种熟悉又遥远的东西。

他颤抖着，松开了抱头的手，极其缓慢地、用那枯枝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向那抹金色。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金色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抹金色突然爆发出强烈却不刺眼的柔和光芒！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将老人笼罩其中！

老人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仿佛解脱又仿佛极度痛苦的悠长叹息，佝偻的身体竟然缓缓挺直了一些，眼中浑浊迅速退去，短暂的清明如同回光返照般出现在他眼底。

他猛地抬起头，不再是茫然无措，而是精准地看向了皇帝和沈清辞！他的目光深邃得可怕，仿佛能看透人心，看穿时空。

“时间……不多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破碎，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沧桑感，“后来的皇血继承者……还有……‘钥’的持有者……”

皇血继承者显然指皇帝。而“钥”的持有者？沈清辞心中巨震，是指她吗？是因为母亲的首饰盒？还是那枚染血的铜片？

“听我说”老人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血池丹炉，皆是表象，只为掩盖真正‘门’的所在，并为‘它’提供滋养……太后的疯狂，源于对永生的贪婪，但她……也只是一枚棋子，被‘影’利用……真正的‘影’，藏身宫阙，无形无迹，以人心欲念为食，伺机彻底打开‘门’户……”

“真正的‘门’在哪里？‘影’究竟是谁？”皇帝厉声问道，他感到一个惊天阴谋的核心正在被揭开。

“‘门’在……”老人的目光投向他们来的方向，又似乎穿透了无尽岩石，望向了更深更远之处，“……在陵寝之眼，龙气汇聚又沉寂之地……至于‘影’……”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混合着恐惧、憎恶与一丝……怜悯？“……他非一人……他是一种……传承……一种……诅咒……他可能是……任何人……”

任何一个人？这答案比指向某个具体的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老人身上的金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他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那短暂的清明正在飞速消退。

“星髓……不仅是光……是记忆……是钥匙……”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面巨大的黑色石壁，指向那些幽蓝的晶体，“……触碰它……用‘皇血’与‘钥’之力……你们能看到……过去的碎片……找到……答案……”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阻止……他们……‘门’若洞开……万物……皆虚……”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无尽的苍凉与警告。

话音落下，他身上的金光彻底熄灭。

那根石棍顶端露出的金色也瞬间黯淡，恢复成普通石头的模样。

老人眼中的清明彻底消失，重新变回那一片死寂的浑浊。他佝偻下去，仿佛刚才那一切耗尽了了他全部的生命力，变得比之前更加枯槁，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剩下无意识的、微弱的喘息。

原地，只留下震惊无比的皇帝和沈清辞。

信息量太大，太过骇人听闻！

真正的“门”在陵寝之眼？太后只是棋子？无形的“影”可能潜伏在任何人身上？星髓能记录过去？

皇帝目光急剧闪烁，他迅速消化着这些信息，并做出了决断。不管这老人所说有几分可信，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他看向沈清辞，沉声道：“‘皇血’与‘钥’……朕需要你的帮助。”他摊开手掌，掌心之前被匕首划破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

沈清辞立刻明白过来。她毫不犹豫地取出母亲那枚染血的铜片——那很可能就是所谓的“钥”之一。她又看了一眼那银质首饰盒，犹豫了一下，也拿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皇帝将流血的掌心按在一枚最大的星髓晶体上。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将染血的铜片和银质首饰盒，也同时按在了另一枚较小的晶体之上。

就在皇血与两件“钥”接触星髓的瞬间——

“嗡！！！”

所有的星髓晶体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光芒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瞬间将两人彻底吞噬！

皇帝和沈清辞同时感到头脑中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

无数混乱的光影和声音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他们的脑海！

……黑暗的甬道……摇曳的火把……一个年轻女子惊恐却坚定的脸（与那具骸骨依稀相似）……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本皮革典籍（正是他们找到的那本）……她在奔跑，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和怒吼…… ……巨大的、未完工的血池景象……一个披着斗篷、身形模糊的身影站在高处，声音冰冷地发号施令：“加快进度！太后娘娘需要‘它’尽快成熟！”……那身影旁边，恭敬地站着一个老者——竟是年轻了许多的、时任太医院院判的沈清辞的祖父！沈元宗！…… ……另一个碎片：太后宫中，灯火昏黄。年轻的孙嬷嬷正恭敬地对太后说着什么：“……‘影主’传话，药引已备妥，只待‘门’息稳定……”太后脸上露出一种狂热而扭曲的笑容…… ……又是那个斗篷模糊身影！这一次，他（她？）在一个布满精密星图的密室里，缓缓摘下兜帽……眼看就要看清面容的瞬间—— ……最后一段碎片，异常清晰：依旧是那黑色石壁前，笔记的主人，那个年轻女子，气息奄奄。她挣扎着，将一样东西塞进了那根粗糙的石棍顶端，并用特殊的方法将其彻底封死、伪装……那东西，金光一闪而逝——那是一枚小巧玲珑、刻着飞龙在天图案的……纯金令牌？！

景象戛然而止！

蓝光消退，星髓恢复原状。

皇帝和沈清辞如同脱力般，同时向后踉跄一步，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剧烈地喘息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尤其是最后那枚被藏起的金色令牌！

先帝失踪多年的调兵信物——金龙令？！

竟然被藏在了那里？！藏在了这根看似平凡无奇、被一个疯癫老人抱了不知多少年的石棍里？！

两人的目光，猛地射向老人怀中那根粗糙的石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