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自东窗渗入院落时,江南大营已响起晨操的号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透过高墙传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严整。沈清辞站在窗边,透过细窄的窗缝向外望去——院外守卫已换了一班,仍是三十人,个个腰杆挺直,目光却空洞地望着前方,像一尊尊没有灵魂的泥塑。
“他们被控制的程度,比我想象的更深。”楚晚莹走到她身后,声音压得极低,“昨夜我仔细听了守卫换岗时的口令和应答——完全机械,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这不是正常军营该有的状态。”
沈清辞转身,眉间微蹙:“药物控制人心,终是下乘。被控者看似服从,实则失了应变之能。这反而是我们的机会。”
韩统领自厢房过来,手中端着早饭——两碗稀粥,一碟咸菜,两个馒头。他将食物放在桌上,低声道:“娘娘,郡主,送饭的士兵说,今日营中要举行‘演武校阅’,所有将士辰时三刻必须到场。假赵崇山会亲自检阅。”
“演武校阅?”楚晚莹挑眉,“这个时候?”
“是。说是为了提振士气,迎接‘即将到来的胜利’。”韩统领语带讥讽,“周参将让人传话,请娘娘和郡主务必留在院中,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动静,都莫要外出。他说……今日营中恐怕不太平。”
沈清辞端起粥碗,用银匙缓缓搅动:“周子明动手脚了?”
“他没明说,但暗示演武场上可能会出‘意外’,分散假赵崇山和黑袍人的注意力,方便他今晚行事。”
沈清辞点头,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粥煮得稀烂,米粒几乎化开,咸菜也腌制过度,咸得发苦——这是伙房给“囚犯”的标准待遇。她慢慢吃着,脑中飞速运转。
辰时二刻,营中鼓声擂响,沉闷如雷。脚步声如潮水般向校场方向涌去。院外守卫却未动,仍如钉子般钉在原地。
楚晚莹侧耳倾听:“至少两千人去了校场。”
“是障眼法。”沈清辞放下碗,“假赵崇山想用演武的声势掩盖某些动作,或者……他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达成某个目的。”
果然,辰时三刻,校场方向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参见将军!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声音整齐得诡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
楚晚莹脸色微变:“这不是正常演武该有的呼声。”
沈清辞走到墙边,将耳朵贴上去。隔着厚厚的砖墙,隐约能听到假赵崇山在高台上讲话,声音通过某种扩音装置传来,断断续续:
“……大靖无道……墨家正统……我等忍辱负重……今日便是拨乱反正之时……”
“他在公开煽动!”楚晚莹握紧拳头。
“不,”沈清辞摇头,“他是在‘坐实’自己的身份。当众宣扬墨家正统,就等于告诉三万将士——你们效忠的赵崇山将军,是墨家的人。这是破釜沉舟,也是狗急跳墙。”
她退回桌边,手指轻叩桌面:“假赵崇山等不及了。他怕夜长梦多,怕京城变故,怕我们和外界联系……所以他要尽快将这三万将士绑上战车,用公开宣誓的方式,断绝他们回头路。”
韩统领急道:“那周参将的计划……”
“计划照旧。”沈清辞语气冷静,“假赵崇山越是公开宣扬,今晚议事时就越不会防备。他以为白天当众定调,晚上将领们自然不敢异议。却不知,人心不是靠喊几句口号就能收服的。”
她看向韩统领:“你让陈七再联系周子明,告诉他——假赵崇山白天喊得越响,晚上药效发作时说的话,反差就越大,冲击也越强。让他沉住气,按原计划行事。”
“是!”
这一天,江南大营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度过。上午演武,下午“誓师”,假赵崇山的声音不断通过扩音装置在全营回荡,反复强调“墨家复国在即”“从龙之功”“荣华富贵”。大多数士兵麻木地听着,只有少数人眼中闪过犹疑,但很快被身边的同袍和巡视的黑袍人震慑。
申时末,一队黑袍人突然出现在沈清辞所在的院落外。为首的是个干瘦老者,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他径直走到院门前,对守卫道:“开门,我要见皇后。”
守卫机械地打开院门。老者独自走进院子,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韩统领和影卫,最后落在从正房走出的沈清辞和楚晚莹身上。
“老朽墨文礼,见过皇后娘娘、安宁郡主。”老者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语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沈清辞看着他:“墨家文脉的人?”
“娘娘好眼力。”墨文礼直起身,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老朽添为文脉执事,奉家主之命,特来向娘娘问安。家主说,楚家与墨家虽是世仇,但娘娘才貌双全,若肯归顺,墨家愿以高位相待。”
楚晚莹冷笑:“归顺?你们用毒药控制将士,软禁皇叔,囚禁皇后,现在来说归顺?”
墨文礼不以为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至于康亲王……他很好,只要娘娘肯配合,他很快就会‘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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