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深宫谋 第42章 荒郊接应 迷途雏鹰

那只手冰冷而有力，带着河水的湿滑和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道，死死捂住沈清辞的口鼻，将她尚未出口的惊呼彻底堵了回去。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是追兵？已经堵到了宫外？！

她拼命挣扎，手肘向后猛击，双脚胡乱踢蹬，试图挣脱钳制。

“唔……唔！”

“别动！是我！”一个压得极低的、略显沙哑的年轻男声在她耳边急促响起，带着一丝熟悉的口音，“骆大人让我在此接应！追兵可能马上到水边，快跟我走！”

骆大人？骆云峰安排的接应？

沈清辞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迟疑，立刻松开了捂嘴的手，但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她生疼。

她猛地回头，就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身后之人。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岁的青年，肤色黝黑，眉眼轮廓深刻，带着几分边塞之地特有的粗犷气息，身上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短打，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然刚才也潜伏在水中。他的眼神锐利而警惕，正飞快地扫视着河面和对岸宫墙的方向。

这青年……她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是……骆云峰身边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亲随？上次远远见过一面，似乎叫……石磊？

“石……石校尉？”沈清辞试探着低声问，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青年略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能认出自己，随即快速点头：“是卑职。沈姑娘，此地万分危险，请立刻随卑职撤离！”他改了称呼，不再称“答应”，显然知晓内情。

就在此时，宫墙排水口方向隐约传来人声和水响，显然有追兵试图探查出口！

石磊脸色一变，不再多言，拉着沈清辞的手臂，低喝道：“得罪了！”便猛地将她从河滩拖起，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冲向岸边茂密的芦苇荡。

他的动作迅捷而无声，对地形极为熟悉，如同夜行的猎豹，巧妙地利用每一处阴影和障碍物。沈清辞强忍着冰冷和不适，拼尽全力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一头扎进比人还高的芦苇丛中，枯黄的苇叶刮过皮肤，带来阵阵刺痛。石磊毫不停顿，拉着她继续向深处疾行，直到完全隔绝了河岸的视线，才稍稍放缓脚步，但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骆大人呢？”沈清辞喘息着，急切地问道，回头望向来路，只见宫墙方向火把光芒晃动，人声似乎更近了，却并未听到激烈的打斗声。骆云峰他……成功脱身了吗？

“大人断后，自有脱身之法。”石磊语气简洁，带着对上官绝对的信任，但紧蹙的眉头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忧虑却未能完全掩饰，“他命卑职无论如何，务必护姑娘安全前往预定地点。”

预定地点？骆云峰最后说的那句——“出宫后往西三里，山脚下有间孤零零的茅草屋”！

“我们快去那里等他！”沈清辞立刻道。

石磊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沈清辞湿透、单薄且狼狈不堪的衣衫，以及她冻得发青的嘴唇：“姑娘需先更换干爽衣物，否则未到地点便会冻病。卑职已在附近准备了临时落脚点，请随我来。”

他考虑得极为周到。沈清辞此刻也确实冷得牙齿打颤，四肢几乎麻木，便不再多言，点头跟上。

石磊带着她在芦苇荡中又穿行了一刻钟，来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土坡下。那里有一个被荒草和树枝巧妙掩盖的浅洞，仅容两三人藏身。洞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姑娘请在此稍候，尽快更换衣物。卑职在外警戒。”石磊将包袱递给沈清辞，自己则背过身，隐入洞外的阴影中，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沈清辞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半旧的粗布棉袄棉裤，甚至还有一双结实的布鞋和一块粗布头巾，尺寸竟大致合身，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她心中微暖，不再耽搁，迅速脱下湿冷的宫女服饰，换上干爽的棉衣，虽然粗糙，却带来了宝贵的暖意。她用头巾包住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村姑。

收拾停当，她低声道：“石校尉，我好了。”

石磊闻声返回，看到她这身打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迅速将换下的湿衣塞进洞深处用石块压好：“走。”

两人再次上路。这一次，石磊的速度更快。他似乎对西郊的地形了如指掌，专挑荒僻难行的小径，避开任何可能的官道和村落。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只有呼啸的寒风刮过荒原枯枝，发出鬼哭般的呜咽。沈清辞体力消耗极大，全凭一股意志力死死跟着前方那道矫健而沉默的背影。她心中充满了对骆云峰的担忧，对太后病情的疑惑，对自身处境的茫然，以及对前路的未知。

石磊的话很少，除非必要，绝不开口，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时刻处于最高警戒状态。他的沉稳和专业，稍稍安抚了沈清辞惶惑的心绪。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远处黑黢黢的山峦轮廓已依稀可见。按照骆云峰的说法，那茅草屋就在山脚下。

就在两人即将穿过最后一片开阔地，接近山脚时，石磊猛地停下脚步，手臂一横，拦住了沈清辞，身体瞬间伏低，目光锐利如鹰隼般盯向前方某处。

“怎么了？”沈清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前方是一片稀疏的林地，黑黢黢的，似乎空无一物。

“有动静。”石磊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声，“林子里……不止一人……埋伏。”

埋伏？！是针对他们的？还是巧合？

沈清辞屏住呼吸，仔细倾听，果然听到寒风吹过树林的间隙中，夹杂着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对方隐藏得极好，若非石磊这等老练的斥候，绝难发现！

“退后，绕路。”石磊当机立断，拉着沈清辞缓缓向后移动，试图悄无声息地退入身后的荒草丛中。

然而，就在他们移动的瞬间——

“咻！”

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林中某处激射而出，精准地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之前一步之遥！箭尾兀自颤抖！

这是警告！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并且警告他们不准再动！

“暴露了！”石磊脸色一沉，猛地将沈清辞完全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身体微弓，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冷冷地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何方朋友？请现身吧！”

林中沉默了片刻。

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七八个黑衣蒙面、手持兵刃的身影从树木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呈半圆形，无声地将两人的退路封死。

他们动作矫健，步伐统一，眼神冰冷，浑身散发着训练有素的杀气，绝非寻常土匪或衙役！

为首一人，身形高瘦，目光落在石磊身上，又扫过他身后的沈清辞，发出一个沙哑难辨的声音：“留下那个女人，饶你不死。”

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她来的！

沈清辞浑身冰凉。对方竟然能如此精准地预判他们的路线，并在此设伏！宫内的黑手，势力竟然能延伸到宫外，甚至能调动这等精锐的死士？！

石磊冷笑一声，缓缓抽刀出鞘，雪亮的刀锋在暗夜中泛起寒光：“北镇抚司办案，阻挠者，格杀勿论！”

他试图用锦衣卫的名头震慑对方。

然而，那些黑衣人闻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眼中闪过更浓的杀意。为首那人嗤笑一声：“北镇抚司？骆云峰自身难保，他的一条狗，也敢狂吠？”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

“杀！”

周围黑衣人瞬间暴起，刀光闪烁，从四面八方悍然扑来！攻势凌厉，配合默契，直取要害！

“躲好！”石磊厉喝一声，将沈清辞猛地推向身后一块巨石后，自己则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刀光如匹练般展开，瞬间便与两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刀剑交击之声顿时响彻寂静的荒野！石磊身手极为了得，刀法狠辣精准，竟以一人之力暂时挡住了数名黑衣人的围攻，但他显然也极为吃力，险象环生，左支右绌，显然这些黑衣人的实力远超寻常。

沈清辞蜷缩在巨石后，心跳如擂鼓，眼睁睁看着石磊为了护她而浴血奋战，肩头已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衣襟。她却无能为力，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几乎将她淹没。

不能再这样下去！石磊会死的！

她焦急地四下张望，希望能找到什么帮上忙的东西，哪怕是石头也好！

就在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地面时，忽然愣住了——那里，在枯草和落叶之间，似乎散落着几根……深褐色的、细小的羽毛？

又是羽毛？和海东青羽毛相似，却似乎更短更硬……

她猛地想起骆云峰曾说过，他在调查与“鬼师”有关的关外部族……这些黑衣人，这种诡异的羽毛……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闯入她的脑海！

她猛地从巨石后探出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些黑衣人，喊出了一个她刚从母亲医案奇闻篇里看到、却并不完全理解的、生涩拗口的词语——那似乎是一个关外部落对“鬼师”的特定称谓！

“兀脱——拉罕！”

她的声音因紧张和恐惧而尖利颤抖，在刀剑碰撞声中显得异常突兀。

然而，就是这声突兀的、含义不明的呼喊，却让所有黑衣人的动作猛地一滞！就连那为首之人，攻击也出现了瞬间的迟缓和惊疑！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巨石后的沈清辞，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

石磊虽不明所以，但岂会放过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刀光暴涨，瞬间逼退身前两人，同时脚下一挑，一蓬沙土猛地扬向另一名黑衣人的面门！

“走！”他趁机猛地后退，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沈清辞，不顾一切地朝着山脚的方向发足狂奔！

身后，传来黑衣人首领惊怒交加的吼声：“抓住他们！要活的！”

密集的脚步声和破空声再次追来！

但这一次，对方似乎投鼠忌器，弩箭不再瞄准要害，而是射向他们的腿脚。

石磊拉着沈清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崎岖的山路上左冲右突。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火！一间孤零零的、破旧的茅草屋，静静矗立在荒凉的山脚下！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茅屋院落的刹那——

“咻——噗！”

一支弩箭终于抓住了石磊步伐的间隙，狠狠地钉入了他的大腿！

石磊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却硬生生稳住，反手一刀斩断箭杆，将沈清辞猛地向前一推：“进屋！”

沈清辞被他推得跌入院落，回头只见石磊拖着伤腿，悍然转身，横刀拦在柴扉门口，面对着汹涌追来的黑衣人，背影决绝如山岳！

“砰！”

她猛地撞开茅屋那扇虚掩的木门，跌入一片黑暗中。

屋内，一灯如豆。

灯光下，一个身影背对着她，正坐在桌旁，似乎正在擦拭着什么。

听到撞门声，那身影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沈清辞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