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深宫谋 第400章 雪原星火与裂月之兆

落鹰涧的短暂安宁，被岩石带来的噩耗与急迫彻底打破。篝火旁，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寒冰。

“族长……真的……”岩石这个皮肤黝黑、筋骨强健的雪岩族汉子，此刻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用拳头狠狠砸在身边的岩石上，留下点点血痕。

萧允翊走上前，将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他，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哀恸： “岩石大哥，岩烈族长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牺牲，我们绝不会忘记。”

岩石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苍白瘦弱，眼神却清澈坚定的少年太子，又看到他胸前那枚散发着柔和月辉的冰魄令，重重抹了把脸，努力平复情绪： “殿下，长老们说，祖灵因寂灭之息的冲击而躁动不安，封印摇摇欲坠。唯有身负冰魄，且能得到祖灵认可之人，方有可能进入祖灵圣地，以自身为引，安抚祖灵，重新稳固封印。族长临去前，骨符对您产生强烈感应，您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他急切地抓住萧允翊的手臂，力道之大，让萧允翊微微蹙眉，但并未挣脱。 “我们必须立刻出发！连夜赶路！族里……族里真的等不了了！每耽搁一刻，都可能……”

就在这时，涧外传来轻微的衣袂破风声，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入，正是从黑沼赶回的岩雪和两名影卫。

“岩雪姑姑！”萧允翊眼睛一亮。

岩雪一眼便看到情绪激动的岩石，以及他抓着太子的手，清冷的目光扫过，岩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她快步上前，先是对墨云舟和楚晚莹微微颔首，然后看向岩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岩石，族里情况我已知晓。冷静些，慌乱解决不了问题。”

“岩雪姐！”岩石看到岩雪，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将族中情况更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凌云、阿木他们正在山下与墨家残余势力激战，长老们勉强维持着峰顶祭坛不再恶化，但所有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岩雪静静听完，目光落在萧允翊身上： “太子，你都听到了。前路艰险，远超想象。苍岩峰如今不仅是希望之地，更是生死战场。你……可还愿意前往？现在回头，或许还来得及……”

“我去！”萧允翊毫不犹豫，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岩烈族长为我，为天下牺牲，岩雪姑姑、墨国公、晚莹姨母你们为我一路披荆斩棘。我若此时退缩，岂非辜负了所有人？更何况，这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

他抚摸了一下冰魄令，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与北方那座雪山隐隐共鸣的力量： “而且，我感觉……它也在呼唤我。”

楚晚莹心疼地揽住他的肩膀，想要说什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墨云舟则赞许地点了点头，对岩雪道：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韩校尉，麻烦你安排一下，我们即刻出发！”

韩猛抱拳：“末将领命！这就安排人手护送，并通知前方关卡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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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有了镇北侯麾下精锐的护送，以及岩石这个熟悉地形的雪岩族向导，速度提升了许多。他们离开了崎岖的山岭，进入了广袤而荒凉的北境雪原。

时值深秋，雪原之上已是寒风凛冽，枯草覆霜，远处连绵的雪山在血月映照下，轮廓显得格外狰狞。队伍沉默地行进着，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允翊依旧乘坐担架，但精神似乎因为靠近雪原而好了些许，他不再昏睡，而是睁大眼睛，好奇而带着一丝莫名亲切地打量着这片陌生的土地。冰魄令贴在他胸口，散发着持续的温凉，似乎在与这片冰天雪地悄然交流。

楚晚莹骑着马跟在担架旁，不时为他掖好裘毯，检查他的脉象。

“翊儿，感觉怎么样？冷不冷？”

“晚莹姨母，我不冷。反而觉得……这里的空气，很舒服。”萧允翊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腑间那一直存在的灼痛感似乎都减轻了。

岩石在一旁听见，解释道： “殿下身负冰魄，此地冰灵之气浓郁，对您自然有益。越靠近苍岩峰，这种感觉会越明显。”

岩雪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扫描着四周的一切。血月之下，雪原并非一片死寂，偶尔能看到远处有狼群幽绿的眼睛闪烁，也能感觉到一些隐藏在雪窝、冰窟中的细微生命气息。但更多的，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紧张与压抑。

“太安静了。”岩雪勒住马缰，微微抬手，整个队伍立刻停了下来。她蹙眉望着远方地平线上那隐约可见的、如同利剑般直插苍穹的苍岩峰轮廓，“墨家在此经营日久，绝不会轻易放弃。黑沼之败，他们定然怀恨在心，前面恐怕有埋伏。”

墨云舟驱动马匹来到她身边，玄机匣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韩校尉已加派了斥候在前探路。但雪原广阔，极易设伏。我们需更加小心。”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夜幕中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随即，第二点，第三点……如同星火燎原，数十点火光在雪原上连成了一条闪烁的线，并且迅速朝着他们这边移动过来！

“敌袭！列阵！”韩猛经验丰富，立刻高声下令。巡山锐士们迅速行动起来，以马车和驴车为核心，组成了一个圆形的防御阵势，强弓劲弩对准了火光来的方向。

然而，随着那些火光的靠近，众人却并未听到预想中的喊杀声，反而是一阵苍凉、古朴，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歌声，随着寒风隐隐传来。紧接着，他们看清了，那些手持火把的，并非墨家的黑衣杀手，而是一个个穿着厚实皮袄、头戴皮帽、脸上带着风霜痕迹的北境牧民！他们大多骑着矮壮的草原马，男女老少皆有，人数竟有上百之多！

为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手持一根镶嵌着蓝色宝石的古老木杖的老者。他在距离队伍数十步外勒住马，举起木杖，身后的歌声戛然而止。

老者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巡山锐士，最终落在被众人护在中央、佩戴着冰魄令的萧允翊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翻身下马，竟然朝着萧允翊的方向，单膝跪地，用带着浓重口音却异常清晰的官话朗声道：

“雪原十八部族联盟，长老哈鲁，奉各部族首领之命，恭迎‘冰魄之子’！愿尊奉号令，共抗墨家妖人，守护圣山！”

他身后，上百名牧民齐刷刷下马，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全部单膝跪地，异口同声，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

“恭迎冰魄之子！愿尊号令，共抗妖人，守护圣山！”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墨云舟和岩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雪原各部族向来松散，甚至与雪岩族也并非完全和睦，怎么会突然联合起来，并且如此恭敬地来迎接太子？

萧允翊也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向岩雪。

岩雪策马向前几步，来到阵前，看着那名为哈鲁的长老，语气依旧清冷： “哈鲁长老，雪岩族岩雪。你们这是何意？为何称太子殿下为‘冰魄之子’？”

哈鲁长老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岩雪，又看向她身后的萧允翊，恭敬地说道： “岩雪姑娘，各部族的萨满昨夜同时得到了祖灵的启示！血月裂空，圣山将倾，唯有身怀至纯冰魄、得圣物认可之人，方能指引方向，凝聚力量，化解灾劫。” 他指着萧允翊胸前的冰魄令， “那圣物之光，与启示中一般无二！他就是预言中的‘冰魄之子’！墨家妖人屠我部族儿郎，亵渎圣山，我等愿追随冰魄之子，血战到底！”

原来如此！是祖灵的启示，或者说，是苍岩峰那躁动的祖灵之力，感应到了冰魄令和萧允翊的到来，主动向信仰它的北境部族发出了召唤！

岩石激动地对萧允翊低声道： “殿下！这是好事！有了各部族的帮助，我们力量大增，通往苍岩峰的路会好走很多！”

萧允翊看着眼前这些跪伏在地、眼神炽热而虔诚的北境牧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茫然，有压力，但也有一丝奇异的、被需要、被期待的责任感。他深吸一口气，在楚晚莹的搀扶下，从担架上站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传得更远：

“哈鲁长老，各位北境的勇士们，请起！孤……我，萧允翊，承蒙祖灵与诸位厚爱，必当竭尽全力，前往圣山，平息灾祸，不负所托！”

少年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但那坚定的意志，却清晰地传递开来。

哈鲁长老等人闻言，脸上露出振奋之色，齐声谢恩后，纷纷起身。

然而，就在这看似形势一片大好，力量汇聚的时刻——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碎裂声，突兀地出现！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

只见天穹之上，那轮殷红如血、已悬挂多日的妖月，边缘处，一道清晰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裂痕，骤然浮现！裂痕虽细，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与此同时，萧允翊胸前的冰魄令猛地变得滚烫！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尖锐的冰冷悸动，如同警报般在他胸口炸开！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远方的苍岩峰方向，一股狂暴、饥渴、充满毁灭意味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猛地挣动了一下枷锁！

岩雪脸色瞬间煞白，失声低呼： “月裂……寂灭之息……封印快要撑不住了！”

哈鲁长老等北境牧民更是面露骇然与恐惧，纷纷朝着苍岩峰方向跪拜祈祷。

刚刚汇聚起来的一点希望之火，仿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与恐怖感应，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前路，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