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深宫谋 第286章 迷雾杀机

天妃岛的三日，是在一种近乎焦灼的压抑中度过的。海鹞号的修补工作在村民和船工的全力协助下日夜不停，楚晚萤则与墨云舟、郑小海反复研究那张祖传的残缺海图，试图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出通往目标海域最安全、最快捷的路线。

郑小海虽然年轻，但自幼耳濡目染，对爷爷和父亲留下的只言片语以及这片海域的水文气候有着远超常人的理解。他指着海图上一片标记着密集漩涡符号的区域，眉头紧锁：“按照爷爷这张图，和我爹生前零碎提到过的，要接近‘归墟’…或者说星陨谷，必须穿过这片‘乱流区’。这里暗礁遍布，洋流混乱，而且…”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惧色，“据说常年被一种灰白色的浓雾笼罩，进去的船十有**出不来。”

“浓雾…”墨云舟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海图上的那片区域，若有所思，“郑兄弟，你可听令尊提过，那雾有何特异之处？”

郑小海努力回忆着：“我爹好像说过…那雾吸进去有点甜腥味，在里面待久了，人会头晕眼花，好像…好像还会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上次能出来，纯属运气好，跟着一群受惊的海豚乱闯，才找到一条水路。”

幻觉？墨云舟与楚晚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这与老族长提到的“鲛人歌声”迷惑水手的传说，似乎有某种关联。

第三日黄昏，海鹞号终于勉强修复，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狼狈，但至少保证了基本的航行与安全。楚晚萤毫不犹豫，立刻下令启航。时间不等人，京城太子的危急情况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

郑小海站在舵轮前，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汲取父亲的勇气。他看了一眼被珍重收藏起来的那半张海图，又望了望北方天空隐约可见的星辰，坚定地转动了舵轮。海鹞号再次驶入茫茫大海，这一次，目标直指那片令人闻之色变的迷雾海域。

头两日的航行还算顺利，凭借郑小海的经验和海图的指引，他们巧妙地避开了几处明显的危险区域。但随着不断深入，周遭的环境开始变得诡异起来。海水的颜色从湛蓝逐渐变为一种暗沉的深蓝，最终近乎墨黑。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见不到完整的太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味。

“快到了。”郑小海的声音带着紧绷，“前面就是乱流区边缘，大家做好准备！”

果然，没过多久，前方海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清晰的、如同墙壁般的灰白色界线。界线之外是正常的海空，界线之内，则是翻滚涌动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那雾气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着，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

海鹞号义无反顾地驶入了雾墙。

瞬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能见度急剧下降到不足十丈，四周一片死寂，连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都变得沉闷而遥远。空气中那股甜腥味更加浓郁，让人喉咙发干，头脑微微发晕。

“所有人用湿布掩住口鼻！尽量少说话，减少呼吸！”墨云舟大声提醒，他自己也取出一种特制的药膏，涂抹在人中部位。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进入迷雾不到半个时辰，船上所有的罗盘都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旋转，指针颤抖着，完全失去了指向作用。

“罗盘失灵了！”负责导航的水手惊恐地报告。

紧接着，一些心智稍弱的水手开始出现异常。有人对着空无一物的海面痴笑，有人抱着缆绳痛哭流涕，还有人眼神呆滞地向着船舷走去，似乎想要跳海，被身边的同伴死死拉住。

“是瘴气！会产生幻觉的瘴气！”赵擎捂住口鼻，厉声喝道，“把他们打晕！绑起来！”

船舱内一时有些混乱。

楚晚萤强忍着阵阵袭来的眩晕感，努力保持清醒，她看到墨云舟快步走到甲板中央，抬头望向灰蒙蒙、什么也看不清的天空，眉头紧锁。

“墨先生，罗盘失灵，我们彻底迷失方向了！”楚晚萤走到他身边，声音因捂着口鼻而有些沉闷。

墨云舟没有回头，依旧仰望着天空，低声道：“罗盘靠不住，就只能靠它了。”他伸出手指，指向头顶那片混沌，“星辰。”

“可是…这雾这么浓，根本看不到星星！”

“看不到，不代表它们不存在。”墨云舟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星辰运转，自有其亘古不变的轨迹。只要知道此刻的时辰、我们的大致纬度，再结合季节…就能推算出星辰应有的方位。”

他闭上双眼，手指在空中虚点，仿佛在演算着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口中念念有词，是一些晦涩难懂的星象术语。众人都屏息看着他，仿佛他是这绝望迷雾中唯一的希望。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墨云舟猛地睁开眼，指向左前方一个方向：“那边！偏左十五度！按照海图标记，这个方向应该有一条隐藏的水道，可以避开最危险的暗礁群！”

郑小海闻言，毫不迟疑，立刻奋力转动舵轮，调整航向。他对墨云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或许是因为父亲生前对这位“墨大师”的推崇，也或许是墨云舟此刻表现出的、远超常人的能力。

海鹞号小心翼翼地朝着墨云舟指引的方向前进。能见度实在太低，船速不得不放到最慢，不时有船员用长杆探测前方水深，喊着号子。

“左满舵！慢！前面有暗礁！”郑小海凭借对海图的理解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感觉，大声指挥。

船体险之又险地擦着一片黝黑的礁石边缘滑过，激起一片浪花。

就在所有人都全神贯注于躲避水下危机时，一阵若有若无、缥缈空灵的歌声，突然从迷雾深处传来！

那歌声无法形容其旋律，似女非女，似男非男，婉转悱恻，又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直接钻进人的脑海里！几个刚刚被唤醒、还有些迷糊的水手，眼神瞬间又变得迷离起来，痴痴地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

“捂住耳朵！别听！”墨云舟厉声喝道，同时双手快速结了几个奇怪的手印，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清叱！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震动，瞬间将缥缈的歌声压下去了一瞬。

楚晚萤也感到一阵心神摇曳，她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她清醒过来。她看到墨云舟脸色苍白了几分，显然刚才那一下消耗不小。

“是…是鲛人！它们在唱歌！”一个年轻水手恐惧地尖叫起来，挣扎着要往船舷跑。

“稳住！”赵擎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歌声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船周盘旋。浓雾之中，似乎有模糊的、婀娜的身影一闪而过，带起细微的水声。

“不要被迷惑！那是幻觉！或者是某种利用声音和雾气制造幻象的生物！”墨云舟强提精神，对郑小海喊道，“别管声音！盯紧方向！水道应该就在前面！”

郑小海满头大汗，双手死死抱住舵轮，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拼命分辨着前方几乎完全被浓雾笼罩的海面。他依靠着海图的记忆、墨云舟的指引，以及一种源自血脉的、对大海的直觉，操控着船只在这死亡迷宫中穿行。

突然，前方浓雾似乎淡了一些，隐约可见两排犬牙交错的黑色礁石，如同两道天然的屏障，中间是一条相对平静、狭窄的水道！

“找到了！是那里！”郑小海兴奋地大喊。

海鹞号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加速朝着那条水道驶去。只要进入水道，就能暂时摆脱这无处不在的致命迷雾和诡异歌声！

然而，就在船头即将切入水道的刹那，异变再生！

右侧的浓雾突然剧烈翻滚，一个巨大的、漆黑的影子猛地冲了出来！那赫然是一艘比海鹞号大了近一倍的三桅帆船！船首尖锐，包裹着金属撞角，船身布满战斗的痕迹，最令人心惊的是，那面主帆上，绘制着一朵在灰白雾气中依然醒目刺眼的——墨色莲花！

黑莲鬼船！它们竟然也在这片迷雾之中！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准，正好堵在了他们进入水道的必经之路上！

鬼船速度极快，毫不减速，那狰狞的金属撞角直直地朝着海鹞号的腰部撞击过来！这若是撞实了，海鹞号必然瞬间解体！

“右满舵！快！”郑小海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拼命转动舵轮。

但距离太近，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眼看惨剧即将发生，墨云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手中那柄竹扇掷出！竹扇旋转着，并非飞向鬼船，而是射向了海鹞号右侧船舷外某处空无一物的海面！

“砰！”一声轻微的、如同石子投入深井的响声。

下一刻，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竹扇落点附近的海水，突然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一个巨大的、肉眼可见的漩涡瞬间形成！强大的吸力不仅让海水倒灌，甚至影响了空气的流动，使得周围的浓雾都被搅动，向着漩涡中心涌去！

这突如其来的、违反常理的巨大漩涡，产生了一股强大的横向推力，硬生生地将即将被撞上的海鹞号向左侧推开了数丈！

“轰！！！”

黑莲鬼船的金属撞角擦着海鹞号的右舷尾部掠过，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木屑纷飞！海鹞号剧烈震荡，船上众人东倒西歪。

而黑莲鬼船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船身被那股紊乱的水流带得一歪，速度骤减，险险地没有撞上右侧的礁石。

趁着这宝贵的间隙，海鹞号如同受惊的游鱼，猛地一头扎进了那条狭窄的隐秘水道，将依旧在调整姿态的黑莲鬼船和那令人心智混乱的诡异歌声，暂时甩在了身后浓厚的迷雾之中。

水道内相对平静，迷雾也淡薄了许多。所有人都惊魂未定，瘫坐在甲板上大口喘息。

墨云舟走到船舷边，看着那缓缓平复的漩涡，以及漩涡中心缓缓沉入海底的、已经碎裂的竹扇，轻轻叹了口气。那竹扇，显然是一件极其珍贵的机关器物。

楚晚萤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鬓角，低声道：“多谢先生再次救命之恩。”

墨云舟摇了摇头，脸色依旧凝重：“侥幸而已。黑莲船能在这里出现，说明他们对这片海域的了解，远超我们想象。这条水道，恐怕也不再安全。”

他的目光投向水道的深处，那里，迷雾依旧笼罩，未知的危险，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而身后，那艘鬼魅般的黑莲船，绝不会轻易放弃。